來到奉天殿,弘治皇帝心頭猛然一驚。
他抬起龍袞袍的衣擺,邁過上禦階,指著禦案上的疏奏:“朕記得,昨夜去乾清宮時,疏奏都批閱完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奏疏!”
蕭敬期期艾艾抬起頭,做好了挨罵的準備:“這些疏奏,都是彈劾陛下的……”
“彈劾朕,這麼多?!”弘治皇帝震驚地望著眼前與他同高的一摞疏奏。
這、這……他差點沒咬到舌頭。
蕭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藩王們在良鄉考核的消息,百官都知道了。”
不知誰傳出去的消息,六部五寺全知道了,一大清早就送來彈章。
內閣本想攔著,可言官們指責內閣堵塞言路,捂著更會激發言官的矛盾。
李東陽權衡之下,就全送過來了。
弘治皇帝蹙眉:“是誰走漏了風聲?”
“奴婢還在查。”
早朝,弘治皇帝讓人把彈劾疏奏全搬到禦案上,把他的身子埋了,隻露出眼睛以上。
嚴成錦還以為陛下要玩躲貓貓。
百官們竊竊私語。
弘治皇帝的聲音響起:“自朕登基以來,從未一日之內,收到這麼多彈章。”
能一口氣收到這麼多“刀片”,嚴成錦終於明白,為何弘治朝會比其他朝,更清明一些。
刑部給事中站出來:“臣不敢提靖難,可今日不得不提,陛下若逼反了藩王,該如何是好?”
“將藩王貶為流民,若傳至京外藩王耳中,豈不失去民心。”
刑部和戶部共同站出來勸諫。
弘治皇帝也有點動搖了,可想到朱厚照,卻又堅定起來:“藩王製的弊政已久,曆代先皇不敢整飭,朕便要來試試!”
百官騷動的聲音四起。
嚴成錦察覺到,陛下看向這邊,該不會是想讓他舌戰群臣吧?
不管是不是,先做好準備總沒錯。
禮部主簿張梓道:“藩王去良鄉已有五日,敢問陛下,結果如何?臣聽聞榮王,偷盜乞討,這便是整治?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百官都在勸諫,聲音一波高過一波。
劉健和李東陽也無可奈何。
嚴成錦覺得奇怪,知道藩王在良鄉當流民不稀奇。
可是,為何連榮王的事,也一清二楚?
八成,是有人想讓百官知道,看來,寧王又搞事情了。
弘治皇帝看向嚴成錦,他本已有意思讓榮王回來:“讓榮王先行回京吧。”
若讓榮王回京,今後藩王考核便沒有必要舉行了。
此事傳出去,藩王們故意偷盜祈禱,來激怒百官去脅迫陛下,人人皆可逃脫考核。
嚴成錦腦海中瘋狂計算。
“陛下問你話,為何許久不答?”吳寬從旁提醒道。
李東陽看向嚴成錦,知道此子定是在想辦法推脫,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推脫?
“事實上,榮王的考核已初見成效,他饑寒交迫,卻每日都去藏書館,聽王守仁講學。
此時召榮王回京,功虧一簣了。”嚴成錦認真道。
弘治皇帝眼睛亮起來,有些詫異地看向蕭敬:“當真如此?”
“回稟陛下,榮王真去藏書館聽學了,一聽便是大半日。”
百官大驚失色,讓藩王當流民,能治好紈絝不恭的惡習。
這、這是什麼方法?
嚴成錦繼續道:“此法乃出自王守仁的心學,其名為事上煉,經曆磨難困苦,方可知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