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十一封疏奏了。
內閣三人心事重重,李東陽朝嚴成錦,投來埋怨的眼神。
今日陛下心情低落,如何承受得了,你不能過一段時間,再彈劾?
嚴成錦微微低頭,靜等弘治皇帝看完疏奏。
吳寬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站在殿上,心頭卻慌亂如麻。
“陛下,彈章上寫了什麼?”
弘治皇帝翻開它的時候,並未直接看羅列的罪行,而是看罪狀數。
嚴成錦這家夥的彈章,字跡像李東陽,行文如楊一清,論罪如謝遷。
集百官之長,為己所用。
但,唯有一個特點,是他自己的。
就是罪狀的數目,永遠是七條,不多不少。
“這封彈章,嚴卿家準備了多久?”弘治皇帝問。
嚴成錦不敢隱瞞:“自吳大人當上都禦史起,至今半年有餘。”
廠衛隻要調查,就能從文吏口中得知,從吳寬入都察院,他就開始看宗卷了,無法隱瞞。
吳寬踉蹌一步,本官拿你當同僚,你的良心……
他心口一陣絞痛,好似有成千上萬隻螞蟻,撕咬不止。
“臣…想看看彈章。”
蕭敬忙將彈章呈了下去,怕他撕毀,並未交給吳寬。
嚴成錦倒不內疚,誠然,吳寬算得上是好官,家中良田上千畝,又在江南等地京營商鋪,自力更生,少受汙賄。
但擔任都禦史,卻羸弱了些。
抱著不得罪的原則,都察院的業績,比戴姍任職時,下降了一半不止,從彈章便可以看出來。
禦史應該是鬥雞,路走歪了。
吳寬看完彈章,不可置信,雖比不上隱匿土地之罪嚴重,卻也足以令他致仕了。
他無力又不甘心地問:“你…你如何調查得這般詳盡?”
同僚一場,為表示尊重,嚴成錦如實:“是吳奐,吳大人家的二公子。”
王不歲找吳奐要漫畫時,不時會得到些情報,久而久之,就全都打聽出來了。
嚴成錦微微抬頭,望著弘治皇帝,不知陛下如何決斷?
“自從吳卿家任都禦史後,彈章減少了許多。”弘治皇帝對此不滿意。
看到嚴成錦的彈章,朝廷的律令,四品以上官員,不可經商。
而吳寬做的買賣,卻有不少。
“吳卿家調至南京,掌管南京都察院。”
南京都察院,是個養老的地方,並無實權,所以,寫出來的彈章,都是刮痧彈章,不如北直隸受重視。
陛下如此處置,是念在曾為帝師的份上,已是寬大處理。
他連忙低頭:“臣領旨!”
都察院空了出來,都察院新任一個都禦史。
嚴成錦這家夥,辦事倒還算穩妥。
雖然年輕一些,但也能堪當大用。
馬文升等人欲言又止,他們不想嚴成錦當上都禦史。
這個家夥的彈章,令人膽寒。
別人寫的彈章,多是傷飭一番,你寫的彈章,不是致仕便是流放。
“朕思來想去,由嚴卿家任副都禦史,執掌都察院。”
弘治皇帝語氣平淡,毫無波瀾。
李東陽等人,卻震驚得無以複加。
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此子寫的彈章,以及糾察百官的手法,確實無懈可擊。
嚴成錦沒想到,竟隻是個副都禦史。
嚴外之意,還會派都禦史來都察院。
都禦史在九卿中排行末尾,不如六部,更比不上內閣。
副都禦史在京城,才堪堪能稱得上個是官吧?
嚴成錦雖不滿足,麵上卻毫無半點波瀾:“陛下,為何不是都禦史……”
不滿意,便要直說。
隱藏在心中,反倒讓陛下覺得,他懂得隱忍,城府極深。
這與爽朗直言的人,比城府深的人,更容易交到朋友,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