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遷移 第四章 (二)(1 / 2)

中學的學校隻有一幢樓房,裏麵住著高三年級的學生和校領導,大部分的教室是一排排顏色模糊式樣過時的舊磚房,按年級分開區域。這所學校在建國前已經設立,據說是國統時期的一位將軍主張建的,很多年來,舊城區也隻有這一所中學,因此,培育出不少地方政府和各行業的翹楚,身邊的叔舅姑姨們論起來,可能還都是校友。這些曆經歲月風雨洗練的老磚頭房子,筋骨已經老化,木頭門窗的顏色褪得讓同學們猜不出原來的本色,大概就是紅色吧,校舍顯然再經不起一批批接班人的折騰,連咳帶喘勉強地挨著歲月。不是門合頁掉了,就是木頭窗框歪了,缺玻璃的地方用三合板擋上。平房的頂是椽子架起的三角形尖頂,頂下打著隔層,隔層上糊著厚紙做頂棚。這紙已經快跟水泥一樣硬,早已告別它最初的顏色,變得黃不黃灰不灰綠不綠,布滿雨水滲透出來的一圈圈汙漬,濕了幹,幹了濕的紙頂子變得凹凸不平,表麵掛著塵網。

張平平與季鵬在第一間教室前分開,她的教室比季鵬的遠。教室的門就像楊二姊的雞窩蓋子,一打開,一片雞飛狗跳的聲音就撲麵而來。張平平走進教室,聽著熟悉的吵鬧聲坐到自己座位上,她從桌位裏拿出花袖套要戴,才戴起一隻,同桌的女孩便黑著個臉衝著她興師問罪:

“你今天跟誰一塊來的?是不是跟那誰?”

“爺自己!”

“去你媽的,哄誰呢!”

“去你媽的,愛信不信!”

“你老盯著爺幹甚?爺才看不上你那季鵬了!”

“別裝啦,別人早就偷看過你寫的日記!”

“我也看過,嘿嘿。”她倆後麵的“黑小子”壞笑著插進一嘴。

“不過是別人給我的啊!”他又補充一句。

“媽的,我知道是誰幹的!”張平平恨自己沒心沒肺,想起什麼就寫些什麼,還不知道藏起來,被人當成賄賂品。那些個天生的“叛徒”,喜歡用別人的秘密討好同學——“叛徒”有一種特有的天分,他們很明白,秘密很值錢,人人都喜歡探聽別人的秘密。

這邊正嗆著嘴,教室後麵傳來一陣陰陽怪調的哄笑聲,倆人馬上回過頭去打探情況,很快便傳來可靠消息,“陳啟東和劉斌爬進房頂啦!”倆人對視一笑,又接著吵:

“這回不嘴硬了哇?”

“要點臉不,偷看別人的東西還好意思說!”

“管逑爺的,少二寡,誰讓你自己不把摟住點!”那會兒男孩女孩都流行自稱爺,顯得粗俗接地氣,誰要是說話文縐縐會大家被排擠。也不知道誰是誰的爺,有的人說習慣了,回家後不小心在真爺麵前說漏嘴,便被劈頭蓋臉地打罵。下午第一節課本來是政治課,政治老師又來晚了,教室裏的人幹啥的都有。倆個女爺爺邊鬥嘴邊從座位裏翻東西,同桌的女孩拿出貼滿人頭的歌本準備抄歌詞,張平平接著畫她的小人兒。剛消停一會兒,房頂上的隔板忽然被推開,從黑洞裏冒出顆“猴頭”,眼睛滴溜溜的轉幾轉,逗弄著下麵的人,班裏興奮地得炸了鍋,有的人跳起身往下拽他,他激靈地一下縮回去。

正在轟鬧中,身著白色襯衫的政治郝老師猝不及防地一推門,闖進教室。老師們都愛這麼開門,他們很喜歡看同學們突然被驚嚇的樣子,這種突擊時不時地還能抓幾個現行。

那老木門像消音器,“咣當”一開就把教室消得“掉根針都能聽見”。政治老師站在門口掃視一圈教室,未發現異常,便掉頭到黑板上寫字。剛用白色粉筆寫出“社會主義……”幾個字,感覺一個黑影從他背後竄過,等他回過頭來,半塊紅磚頭大大咧咧地躺在他的講桌上。政治老師把眼鏡用鼻子往上一拱,兩隻短而急促的眉毛登時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