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潛將煙碾滅,遙遙望著海麵,挽著唇角淡淡笑笑,說:"想積德。"
景堯:"……"
韓潛回頭望了一眼,視線收回來,"你知道嗎,久安病了。"
景堯愣住了。
"什麼病都不知道,她不願意跟我去看病,"他話音溫淡的聽不出情緒,"我希望這世上多一些她可以留戀,可以掛心的東西……你們幫助過她,我答謝你們是應該的,那船你盡量做慢點兒,那個找不到的螺旋槳,就不急找了。"
……
韓潛開始忙建養老院的事,景堯打漁的工作暫時停止,兩人連續幾天都在市政府那邊打來回,鬱久安有時候也會被韓潛拖著去,但次數不多,她身體不好,漁民區距離市政府太遠了,坐車就得一個小時,很折騰,每次她都特別累,而且石頭開始上學了,景堯一忙她就得操心督促石頭。
石頭厭學,她有時還得負責押送石頭上學。
那塊片區沒什麼商業價值,和卞城政府的交涉沒太大阻礙,花錢就能拿下,幾天之後,韓潛很多事也不管了,就讓景堯跑。
鬱久安有時候會不滿,"他都沒做過這些,你不帶著他?"
韓潛更不滿,"這麼關心他,你怎麼不去?"
鬱久安憋憋屈屈覺得難堪,這個人站著說話不腰疼,她也不會這些。
男人還在以一個不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壓低身子看電腦,她鬱悶地出去看自己的船去了。
以前景堯就算打漁,每天還有點兒時間折騰會兒這艘船,但最近幾天是徹底沒時間了。
她也不好意思催,養老院的事情還有石頭學校的事情都更重要一些,而且景堯說那個螺旋槳一時之間也確實不是很好找。
她盯著自己的船發怔,還是半成品,倒扣在沙灘上,她湊近摸了摸船頭。
上麵一大堆木刺,有些紮手。
她的腦子瞬時又亂成一團。
韓潛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走,但她怎麼可能帶著他出海……
……
韓潛確實是有些忙,有條件的情況下他遠程還是要處理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餘光中不是沒瞥見鬱久安撅著的嘴,他不太想說話,她才認識景堯多久?這麼關心那男人,真想給石頭做嫂子麼……
也沒見她怎麼關心他來著。
工作處理一般。戰紹庭打來電話,他拿著手機出去,見鬱久安遠遠的繞著自己的小木船打轉,他往相反方向走幾步,將手機貼在耳邊接聽。
戰紹庭說:"藥物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這也不是什麼禁藥,是地西泮,也就是安定……"
後麵的話他聽的不太專心,轉過身,遠遠望著沙灘上瘦小柔弱的女人身影,掛斷電話之後點了一支煙,抽一半又折回棚屋裏去。
鬱久安在別的棚屋裏做飯,他將門關起,從櫃子裏拿出那瓶藥。倒出來大概數了數。
其實不算很多,十幾片。
這是嚴格處方藥,一般情況下醫生不會開這麼多,頂多給一兩片。
……
晚上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怪異。
平日裏不說話的景堯跟韓潛說了很多白天和人溝通的情況,韓潛聽的心不在焉,之前插科打諢的毛病也沒有,甚至全程沒看鬱久安,景堯和石頭都明顯覺察氛圍不對。
飯後景堯洗碗,鬱久安回到棚屋,韓潛一個人坐在沙灘上,靠著鬱久安那艘船,望著燈塔,石頭遠遠看到,猶豫一陣。跑跟前去了,問他,"你在想什麼呢?"
他沒看石頭,也沒說話。
石頭不太習慣他這麼安靜,在他身邊靠著船坐下了。
他這時候卻笑了,"坐這麼近幹什麼?"
石頭說:"你不冷嗎?我有點冷。"
"冷你回屋子去,我也不是爐子。"
"……"
石頭氣鼓鼓的,"是我哥說你可能和久安姐姐吵架了心情不好,我才來看你的。"
"你哥還管這閑事?"
他將煙盒摸了出來。
石頭皺著眉,"我哥說你會建養老院,最近還要給學校捐款,說你是好人,我們都應該對你好一點。"
韓潛低頭笑,"我不是好人。"手擋著海風將煙點上,輕歎一聲,"要是你久安姐姐也能對我好一點就好了。"
石頭問:"她對你不好?"
他"嗯"了一聲,"一點也不好……"
她想把他一個人扔這裏,以前她想不通她媽媽自殺的時候在想什麼,有沒有想過她,但現在她對他做的是同樣的事情,她自己難道就沒意識到麼。
她媽媽還有個精神不好的借口可說,她腦子清清楚楚的,就是不想他。
他滿腔的挫敗和無力,他不知道他在她眼裏到底算什麼,重要嗎,好像是的,至少她對顧渝白說還在乎他感受,但這幾天了,她看似態度是軟化了,卻絕口不提跟他回去看病,他知道她的決定還是沒有改變。
他做了這麼多說了這麼多,好像都沒有用,他不知道還需要多久,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足夠的時間,更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改變她的決定。
石頭問:"你們吵架了?"
他搖頭。
石頭縮了縮腦袋,"她對我和我哥挺好的,也不和我們鬧別扭,可能她比較喜歡我和我哥。"
他眯著眼冷笑,"你找打?"
石頭不出聲了。
韓潛靜靜抽煙,海浪聲嘩啦啦的,石頭又開口,"一會兒就漲潮了。"
他一言不發。
石頭說:"咱們回屋吧,萬一你被海浪卷走了,我哥肯定要怪我沒看好你的。"
"……"
韓潛實在懶得理這小孩,但石頭不死心,又問:"你是不是又想跳海了?"
"嗯,"韓潛懶懶靠著船,閉上眼,"來了這裏看到你真是分分鍾想跳海。"
石頭說:"騙人,你來第一天沒見我也想跳。"
天色已暗,韓潛叼著煙仰頭看到黑沉沉的天,一時間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將那瓶子裏的藥給換了。
有沙沙的腳步聲靠近,石頭扭頭,見鬱久安過來了。
她喊石頭,"海邊涼,你先回屋去吧。"
石頭利索地起身跑了,她在原地站會兒,抽煙的男人無動於衷,她有些無奈,這半天倆人就沒說過話,她也不知道男人莫名其妙的在鬧什麼脾氣,難道就因為她數落他那句不帶著景堯?
她有些委屈,那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話,她實在不想認錯,可她也不想看他繼續這個頹廢的樣子,開口道:"著涼了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