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貫中笑笑,與月老乘興對酌,打量曹雪芹還沒有清醒跡象,溫聲問月老:“不知芹溪星君有何煩惱?仙翁若能相告,興許在下還能替他排解一二。”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書裏的恩怨情仇!唉……”月老擺擺手,又給羅貫中斟滿,“不提也罷!”
羅貫中執盞要飲,停杯沉思,“若是……與陽山星君的事,羅某願從中調解。施先生一根筋,心直口快,也並無惡意。”
“湖海星君的意思是,曹某是那等計較微末小事的心胸狹窄之人了?”曹雪芹悠悠發問,冷不丁嚇出羅貫中一頭冷汗。
“羅某不是這個意思……”
月老怕他二人借酒勁爭執,連忙說明:“芹溪星君是為了書中兒女的結局煩惱。”
“哦?”一句話正說中羅貫中心事,“此話怎講?”
不等月老開口,曹雪芹自斟一杯,慢吞吞晃到樹下,隔葉望月,拈須感慨:“羅先生,你我都是寫書之人。雖在天庭討個職位,可六根未淨,七情六欲尚存,難免俗情煩擾!每回想起我書中人,黛玉、寶釵、探春、熙鳳……皆奇女子也!但曹某寫作之時,或因時代拘束,或因情理所逼,不能給她們一個完滿結局,心中不悔,但甚是遺憾!縱有賈寶玉這般不被凡俗觀念侵擾的男子欣賞她們,寶玉尚且不能自保,又怎能保全她們?”
羅貫中如遇知音,執壺過去,給曹雪芹斟上酒,認同道:“星君所言甚是!羅某生平遍寫三國英雄豪傑,敬其大才,痛其辛勞。也曾想過,能有紅顏知己堪配,慰其苦,分其憂!無奈也限於時代、筆墨,不好多寫!”
羅貫中話到這裏,內心激動,來回踱步,“再者,如有女子能如文姬、祝融夫人般才能過人,大顯身手,亦能為三國增色!”
曹雪芹聞言,卻淒然道:“紅樓女子,能有豪傑賞識,借亂世脫身宿命,我便心滿意足。唉……豈敢再想能有天地施展才華?”
“你我二人,也不過借酒勁暢想,聊作慰藉罷了!”
月老看他兩人大喜大悲,心生良計,笑道:“二位星君真癡人也!星君已登仙界,自然筆下有靈,化紙人成精。星君真要消解遺憾,北鬥宮有鏡花幻境可造夢,月老祠有結緣紅繩可定情。何樂而不為?”
羅貫中、曹雪芹聽完,喜不自勝,上去將月老夾在中間拉住,生怕他反悔,“那就有勞仙翁了!”
月老轉念一想,皺眉,“隻是這龍配鳳還是鳳配凰,還得二位商議!”
“這好辦!”曹雪芹稍加思索,以手蘸酒,在空中寫下“林黛玉”三字,如見故友,“我生平最愛者,顰卿也!罥煙眉,含情目,姣花照水,弱柳扶風,風流聰慧,才貌雙全!情真!情癡!”
羅貫中拍掌,接道:“我有周郎堪配!雄姿英發,羽扇綸巾,文韜武略,精通音律,亦能體貼佳人,不負卿意!”
以酒水寫成的“周瑜”兩字浮在半空,月老紅繩輕拋,就將“林黛玉”與“周瑜”拴在一起,刹那消失。
曹雪芹背手回身,嘴角噙笑,“還有一人,金陵十二釵正冊與顰卿並列首位,薛寶釵!豔冠群芳,溫柔貞靜,博學多識,頗有高士之風!”
“非隆中高士諸葛孔明不能配也!丞相辛勞二十七載,若得寶釵為賢內助,可省卻不少煩憂。”
依照前例,“薛寶釵”“諸葛亮”的名字又被紅繩牽在一塊。
“紅樓女兒中有一人者,吾甚偏愛!生來性情豪爽,不拘小節,醉眠芍藥裀,啖肉蘆雪庵,史湘雲是也!”
“曹兄看與當陽長阪坡七進七出、忠心救主的趙子龍能成佳偶否?”
“甚好!”
曹雪芹說到盡興處,想起一人,拍手讚歎:“我書中還有一人,真乃巾幗也!金陵王熙鳳,脂粉隊裏的英雄,心思城府,手段膽識,男子不能及!”
羅貫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我為曹丞相尋覓冤家久矣!天緣湊巧,正是等你這鳳卿!”
月老拈須感慨,“他倆湊到一處,要生出多少故事來瞧!”
“羅先生請聽!”曹雪芹得意笑道,“我有賈府四春,元迎探惜,元春雍容,迎春溫柔,探春聰敏,惜春清高,湖海星君可有人來配?”
羅貫中與其說為難,不如說是挑花了眼,“這……倒一時難定……”
月老見他二人在興頭上,“星君不必急於一時!平素老朽為人牽線,尚且要再三斟酌,生怕錯配,惹出怨偶。不如留著其餘眾人,從長計議。我們且到鏡花幻境去,一道慢慢撰寫這些英雄美人的後話……”
隔日,眾仙家就傳,湖海星君、芹溪星君於北鬥宮鏡花幻境造夢,施法點活紅樓兒女與三國英雄,一道演繹故事。仙人興趣盎然,紛紛結伴去鏡花幻境觀覽。但見雲霧滾滾,霞光滿天,羅、曹或執筆疾書,或交頭談論,幻境之中,儼然人間模樣,日升月落,星移鬥轉,滄海桑田,煙塵四起,舊山河演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