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月餘來,除顧胥星偶有應酬,二人的日子過得也算逍遙。想來也是,顧胥星不過一質子,各路耳目多不將他放在眼裏,如今新任國君年邁,又另有一番詭譎教人分不開心神,是以,現下的樂府,反是最自由不過的。
按大上朝的規定,春節休務僅有五日,五日過後,朝務重拾。
可拾起朝務未久,官僚們便瞅著這天兒,是又變了。
宮牆上,水穎崢著一襲鴉青的袍子淩風而立,冷眼看著午門前剛砍下的數十腦袋,掀唇涼薄一笑,“你說,他們要早知項上腦袋這般不牢靠,還會做那等子留名之事嗎?”
一旁的婧娣眼眸微抬,玉手吹得冰涼,淡淡回道:“人心最是複雜,難以揣度。”
“是啊,人心難度。”水穎崢側目頗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走吧。”
雪消春來,枝頭新芽初開,鮮少的綠意,一掃蕭肅景象,為寒浸了數月的上城添了微薄的暖意。走在雄偉冷寂的宮院下,水穎崢衣袂帶風,掀起零星的枯葉碎草根兒。
天兒是暖了,可這心還冷著。
血染的午門,堆疊的屍體,接連幾名老臣跌下馬來,朝中不禁人心惶惶,日日如履薄冰,有鼻息靈通的,都道這隋安侯一死,朝上說不清有股子什麼妖風,迫得人難受。
於城外徘徊數日,花朝還是找著了對接之人,將顧胥星所寫書信呈上,隻他呈的卻不是霽宣侯的人,而是水穎崢的人。
得了傳喚,被蒙眼帶到了野廟,入了地底,解了眼布,兩旁牢房骷髏滿地,竟比閻羅殿還可怖幾分。
“顧胥星的信?”密室之中,水穎崢一覽信文,信中寥寥數語便道盡了厲害之處,更將他乃玄文太子一事表於其中,他心生疑惑,“字跡倉促急迫,可見事發突然,你倒是說說,是何人指點的他顧胥星?”
花朝叩首伏地,做了水穎崢眼線以來,卻是第一次得見他的真容,見其天人之姿,偏邪氣森冷仿似妖魅,一時惶恐起來,小聲道:“小的不知,顧世子將信予我,未說其他的。”
視線落在信的末端,水穎崢忽笑了笑,“做得好,石寧,好好賞賞這小叫花子。”罷了掀袍而起。
石寧抱拳應下。
花朝俯首,額際汗珠滾落在地,不知為何心跳如擂,好似喘不過氣一般。
“對了,他跟前可有個叫雲棠的女人?”水穎崢身子一頓,忽而問道。
身子驀地一僵,花朝呼吸都淺了去,他偷瞄著石寧抵在刀把上的手,後背已被冷汗濡濕。
要不是當初受顧胥星之托往舒城尋人,要不是恰遇著水穎崢的人,要不是受了脅迫不得不藏於霽宣侯府,要不是為著雲棠那個女人,他何至於此。
“有……有的。”
保命要緊,對不住了顧世子。
水穎崢身形一動,瞬移至他跟前,一雙點漆如墨的眼緊盯了他,“她竟真在顧胥星身邊?!為何你未傳書回來,沒人告訴你一有她的消息便速速回稟?”
“主子莫怒,那雲棠領了皇命喬裝而行,小的不辨真容,後得了真相,小的又被遣回來送信,正想著能親自告訴您。”
花朝連連磕頭認錯,心裏卻是一陣惱火,他早些根本不識雲棠,入霽宣侯府時水穎崢底下的人傳下命令,可後來又告知人尋到了,按說那差事早就了了。再後來他隨顧胥星到鮮國,做的不過是監督的差事,這主子自己看不好人,竟還怪到他頭上了。
“賤奴才,方才為何不講?!”水穎崢飛起一腳,氣得麵目俱青,恨不得碎了他去。
胸腔悶疼,一股血氣上湧,花朝嘔出血來,忍痛又跪下道:“還請主子饒命,小的初見主子甚是惶恐,話還未捋得清,也分不清輕重去了,雲姑娘的事小的這便仔細稟來,她此行遭人暗害,一波三折,險些就丟了命,一兩句話小的很難說清。”
暗害?除了他,誰敢要她的命!心上忽緊得鈍疼,水穎崢麵上未露聲色,冷聲道:“說下去!”
餘光見著石寧收勢抱刀在胸,便知自己的小命還能多留一時,他慢調了氣息,細將雲棠的事說了起來,隻是話才說了一半就暈了過去,水穎崢眼神一凜,終是喚人將其抬了走。
“主子……”石寧想說這小子是裝暈的……
水穎崢麵色陰沉,“我知道,先留他一命,你速安排下去,將人給我從鮮國綁回來!”
“是!”石寧應聲,又抱拳道:“既已查出雲姑娘的行蹤,婧娣和棗生薑那邊的計劃可還要繼續?”
“不握點東西在手裏,我如何跟她談條件?”水穎崢冷笑一聲,“明白人做久了,容不得旁人算計於我,他們背後的勢力甚是強大,若可能,為我所用豈不更好?!”
“屬下明白了!”
石寧利落退下,簡要打點一番,即日便率人往鮮國而去,婧娣得知消息後蹙眉難解,抱著阿勝心事重重,“你說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