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這方衣角便出現在顧胥星的案幾上。
顧胥星眸色深幾許,威壓之勢教底下跪著的小婢縮了縮脖子。
“奴婢昨夜回院時,聽著有男子的聲音,彼時院內隻姑娘一個,奴婢想著許是世子,進了院卻僅見著姑娘一人。”
“今晨灑掃才見著這方衣料,記著世子的吩咐,奴婢便急急送來了。”
男子成衣,慕緞……顧胥星黑著臉,聲兒越沉了去,“做得好,下去吧。”
嫌髒一般,他將衣角碾在腳下,一袖拂落案幾上的擺件兒,氣得急了,忽覺一口腥甜湧上喉來,一個抽動,唇角便落下紅來。
是夜,羿阡又夜探了來。此次他未空手而來,提了她喜愛的吃食兒,雲棠不禁一笑。
婚事入了尾聲,顧憐惜不欲她插手,她閑的拘在屋內,整日也沒人與她多說話兒去,孤獨上了頭,今日見著他不免露出好臉色來。
“離著他大婚也就兩日了,他想軟禁你到何時?”羿阡問道。
聽著顧胥星的婚事,雲棠臉色不由一垮,半晌擺首,“不曉得。”
“難不成你由著他軟禁?萬一軟禁你一輩子……”
“怎會,他大婚之後我便要走的,”她笑了笑,臉色難看,“我又不傻,留著欣賞他跟旁的女子恩愛不成?多紮心窩子啊!”
指節叩著椅柱,羿阡唇角微扯,她要走便是好的,省了他許多事兒去。
“這府裏看得這般嚴實,你能走的掉?”
她歪了頭看他,“不是還有你嗎?他們這般嚴守,你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大婚之日他們自顧不暇,把我偷帶出去,對你而言還不是小菜一碟。”
聞言他頗為愉悅,翹了二郎腿,一手撐著額邊兒,“你這是要同我私奔?”
“奔你個大頭鬼去!”她隨手擲出一把子蜜餞兒,啐道:“一日比一日不正經!”
羿阡壓低了聲兒笑開了去,而此時,院落林蔭處,一角堆雲的青衫露出,往上看去,頎長挺拔乃是男子身段。
死死盯著屋內言笑晏晏的兩人,顧胥星隻覺心髒灼痛難當,仿佛有團火在胸內燒著。麵上陰雲密布,垂在腿邊皙白的手青筋爆出,平禿的指甲深深陷進皮肉裏,幾滴鮮紅滴落,墜在灰石上。
恍惚回了院子,飲罷幾壺酒,他席地無聲痛哭,未久,麵上滑過一抹狠辣之色,眼珠微突,神狀可怖起來,他捏碎了杯盞,冷麵沉聲:“我偏不讓你如意。”
翌日,他破天荒的未出府去。刻意梳洗一番,便往雲棠院裏去。雲棠才起了榻,有小婢來喚:“雲姑娘,世子來了。”
“他今日未出府?”蓬著頭,她驚訝的轉身,見他正立在她寢室門處,長身玉立別有風采,隻隱約有些酒味,並不刺鼻,忽有絲酸澀擠上心頭,問道:
“不是躲我嗎?怎自個兒送上門了,你且說說到底要軟禁我到何時?”
再見著他恍如經年,她想,她並不恨他的軟禁,隻是無力作祟不甘如此罷了。隻要出了小院,這府內何處不見喜,每到一處,心便傷一處,她憋得很是難受。
“曉得你關乏了,”他笑得無邪,似當年清俊赤誠的公子哥,“今日便帶你去遊船。”
微發了會兒呆,她點了點頭,這許是大婚前的最後之約了,
想罷,一時傷感上來。
畫船停在湖中,水流很緩,船身甚穩並不覺顛簸。
乘扁舟上了畫船,顧胥星手扶在她腰際,將她帶入船艙之中,艙房頗大,裏頭備著鮮美的吃食兒,更溫有兩樽美酒,一旁有一偌大的雕花大床,紅帳如火,軟被之上是鴛鴦戲水的花樣兒。
心頭生了絲異樣,疑惑的對上他無害的眼神,又覺是自己多疑了。
“不是遊船嗎?”她幹笑一聲,“外間風景迷人,你我拘在房內可不是浪費了。”
拇指劃過她的麵頰,他溫柔笑道:“這兩日都陪你,先用些吃食,賞景也不差這會兒。”
隨他落了座,接了他遞來的酒水卻擱置一旁,“大清早的,還是別沾酒了,”說著也按了他的杯子,“你也別喝了。”
“聽你的。”他應的爽快,另斟了果茶,與她對飲而盡。
後日便要娶覃貞了,她其實很想問問他的感受,然想了想又作罷,他今日傾心作陪,她何苦掃興,待他成了別人的夫君,再無如此時光。
他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端詳著她的神情變化,忽問:“你可後悔了?”
“後悔什麼?”她疑惑道。
“後悔遇見我,”他語氣遲緩,問的小心,“後悔隨我來巫都。”
她未及多想便搖了搖頭,他眸光一亮。
“這般怕我後悔,可是覺著自個兒虧著我了?”她笑道,忽又垂了頭去,“是我虧著你了吧,那你呢,你後悔了嗎?”
語畢,回應她的是滿室寂靜,還有兩人輕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