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一)(1 / 2)

轉眼就到了四月。

朝堂中一如既往地每日都在因為各派爭鬥而消磨,隻是因為沒有了皇帝的常來常往,許多消息薛嬋聽到時都已經過去了許久。比如皇帝終於準了翕王進京,卻不許他為太後謁陵,因此特意下詔,命他先往江陵巡查河工,再到雲夢祭祀太祖皇帝起家之處,如此兜兜轉轉,預計翕王進京的時間,就推遲到了六月。

薛嬋聽到消息都不禁鬆了口氣。這後宮中,也許沒人比她更清楚皇帝對翕王的忌憚。不知多少個夜裏,皇帝徹夜不寐,夜裏起來在中庭枯坐,薛嬋問起來,常常換得一聲歎息。他會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著,像是要從她身上汲取溫度一樣。

“阿寤,朝中之事你不必大懂,隻需要知道,有你哥哥在,朕才能安心睡得著覺。”

那時薛嬋什麼都不懂,笑著說:“不是草原諸部都已經俯首稱臣,年年遣史朝貢,要永修華夷之好了嗎?陛下還擔心什麼?”

“朕擔心的不是草原諸部,而是……”皇帝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歎息一聲,去用鼻尖蹭她的耳後。

薛嬋便也不再多問。時日久了漸漸也就知道,皇帝的手段千變萬化,究其根源不外乎製衡二字。能讓他發愁的,是無衡可製。無衡可製,便會受製於人。而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對翕王無衡可製。

窗外杏花已經開到了頭,時節入了初夏,換做薔薇爬了滿牆,鬱鬱蔥蔥之中,點綴著橘色粉色紅色黃色各色花朵,暖風熏染,蜂蝶翩飛。春光如此大好,即便是薛嬋也再坐不住,見玉鍾送來脂粉,便選了一款殷紅色的,微微擦染雙頰,再點染了些許在唇上,整個人立即就顯得容光明豔起來。

“娘娘最近這氣色倒是越發好了。”玉鍾笑著說,見左右無人,拿出一件淡綠色襦裙為她係上,一邊低聲道:“倒是比薑貴妃看上去更好些呢。”

薛嬋知道她定然是又跟小竹打聽了消息來,便也不追問,由著她繼續說下去。

“陛下雖然仍日日回鳳儀閣去,卻又時常在天極殿召寵些美人什麼的……”玉鍾說到這裏特意停下來看了眼薛嬋,見她靜靜凝神在聽,才又繼續道:“許是陛下慣常這樣?”

薛嬋低下頭去,掩飾唇邊細若遊絲的一縷笑意。

皇帝在玉階館時,至少不會如此肆無忌憚。所以她直到很久之後才知道翠霞進了宮。皇帝於女色上並無特別的嗜好,也不至於不知饜足到一日應付兩三個。所以若是召幸了旁人,也就沒有那個心情去跟薑貴妃周旋,不過是將鳳儀閣當做個晚上過夜的地方。

這些細節薛嬋自然不會跟玉鍾說。隻是她心中有別的疑問:既然不願意寵幸薑貴妃,又為什麼定要去鳳儀閣過夜呢?皇帝的寢宮本就在天極殿,何必惹出這樣多的麻煩?

一時穿戴完畢,飛霜進來看了,問道:“娘娘今日要去看看皇後嗎?”

皇後自打痊愈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嘴裏說著隻是選幾樣要緊的事情管一管,但實際上事無巨細,不管薑貴妃是不是已經處置過的都要再親自過問一遍。後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人,早就心領神會,紛紛轉頭來向皇後獻殷勤,一時間鳳棲宮裏人來人往,竟比皇後生病之前還要熱鬧些。

皇後如此大張旗鼓地架空了薑貴妃,第一個得益的居然是薛嬋。旁人都以為既然薛嬋與薑貴妃交好,總會惹得皇後不快。不料皇後待薛嬋卻更勝以往,不但親自關照她的吃穿用度,還日日遣人來詢問近況。

薛嬋本就是個人予她一分,她還人百倍的性子,皇後如此關照,她也不肯在禮數上有所虧欠,於是日日早晚問安,半分不肯怠慢。

飛霜每日裏向竇長清彙報薛嬋這邊的情況都是暗中進行,為了避嫌也不肯隨著薛嬋去鳳棲宮,生怕行跡泄露,反倒惹得自己進退兩難。因此每次都尋各種借口讓其餘三人隨薛嬋去。這日見玉鍾已經與薛嬋說了一會兒話,便順水推舟地對玉鍾笑道:“娘娘身邊是半分離不開玉鍾的,仍是讓她跟去吧。”

不料玉鍾卻笑了:“不是我推脫,娘娘今日不要我呢。”

飛霜一愣,瞪著玉鍾笑道:“定是你偷懶,又嫌皇後娘娘那裏規矩大,是不是?”

“不怪她。”薛嬋笑著解圍,“是我不讓玉鍾跟著的。你們這些日也都勞累,趁我不在好好歇著唄。”

“娘娘倒是好心,隻是做人奴仆的,哪裏有命歇著?何況娘娘是要去皇後那裏,沒個人跟在身邊,旁人不說娘娘體諒我們,倒要說我們沒規矩了。如今皇後對娘娘如此看重,哪裏容得奴婢們這樣怠慢?”

薛嬋麵帶微笑,聽著飛霜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也不反駁,隻是等她說完了才問道:“前日你說有一款香最適合這樣的時節用,叫什麼來的?竹深不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