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一)(2 / 2)

飛霜愣了一下,點頭:“是,這是品香園康女史新配的一款香,奴婢在康女史那裏問了,念念難忘。”

“你去康女史那裏求些來,我帶去與皇後娘娘同品。”

飛霜知道薛嬋是要將她打發走,卻無可奈何。這幾個月來,旁人或許沒有察覺,但她們幾個近身侍奉的宮人卻都隱約感覺到了薛嬋漸漸變得與以往不同。雖然待人接物仍是低調溫厚,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固執有主意,她自己定下的主意很少有人能改變。旁人勸說倒是也不嫌煩,隻是靜靜聽著,聽人說完,仍舊不溫不火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這樣次數多了,旁人置喙她的想法時就總要多想一想。漸漸地,便有了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權威,令身邊諸人收起了輕慢之心。

飛霜臨走前衝玉鍾使了個眼色。玉鍾無法假裝不見,隻得又勸:“至少讓我隨娘娘去吧。這些日皇後娘娘那裏往來人多,沒人跟著隻怕衝撞了娘娘。”

薛嬋對玉鍾一向另眼相待,見她言辭懇切,隻得點頭:“也罷。”

到底天氣暖和了,花園中百花盛開,連鳳棲宮前一大片牡丹也開始姹紫嫣紅地盛放。

薛嬋走過,忍不住停下來細看,指著不遠處一株開得正好的玉版笑道:“往年我最喜歡便是這朵,去年入秋前看著花葉露出頹相,沒想到今年仍能開得這樣好。”

玉鍾湊趣道:“就像娘娘,旁人都隻當娘娘這株花怕是從此凋落,誰能想到娘娘過得仍好,倒是讓旁人失望了呢。”

薛嬋沉默片刻,淡淡地說:“旁人如何想有什麼要緊。”

玉鍾驚覺自己失言,一時間不敢再吭聲,默默跟在薛嬋後麵,隨著她在牡丹花田中緩行。

她有種感覺,總覺得薛嬋近來對她仿佛不若以往親厚。但這隻是一種說不出緣由的感覺,薛嬋最貼身的事務仍舊由她負責掌管,比如今日雖然將飛霜打發出去,卻到底還是讓自己跟來。隻是不再問她那些關於兩人兄長的話了。也不知道是不忍提及,還是因為心中有了忌憚。

正在胡思亂想間,忽聽有人在身後道:“見過華嬪娘娘。”

玉鍾回頭看,見身後問好之人居然是皇子鴻樾,登時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行禮。

鴻樾臉上有些發燙,微微側過半身,虛抬了下手:“這位娘子請起。”他一邊說著,卻抬頭去看薛嬋,見她也滿麵驚訝地盯著自己在看,益發忍不住臉上滾燙,期期艾艾地說:“我剛從母後那裏來,臨出來前母後還在問人說華嬪什麼時候到呢。”

薛嬋已經許久不見鴻樾,聽人隻言片語提起來,隻知道薔薇那事出了以後,鴻樾便被遷往大內西側英華院居住。他才剛十六歲,尚未及冠,也還沒來得及封爵賜第,之前他母親頤妃薨逝後本由皇後接到身邊撫育,不料卻鬧出了薔薇有孕的醜事。皇帝最後雖然沒有處罰鴻樾,卻似乎從此失去寵愛,遷住別院,也就每月初一十五才能進大內給皇後磕頭。

隻是薛嬋也是深居簡出的人,兩人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內苑廣大,此後更是連碰麵的機會都沒有了。

薛嬋見到鴻樾十分意外,見他又長高了許多,突然想起鴻恪臨行前對她說的一番話,心中對這個孩子的遭遇也有幾分憐惜,遂溫和笑問:“樾哥兒這一向可好?也長久沒有見到你了。”

“一切都好。我每日隨師父讀書寫字,每日還有人來教練弓馬工夫。幾位嬤嬤對我甚是關照,也沒有人會欺負我,請娘娘放心。”

這番話倒向是說給對自己十分關心的親密長輩聽。薛嬋自忖與他還沒到這個份兒上,但見這孩子與自己說話時的的確確是一副孺慕神情,益發覺得驚訝。隻是這話卻又不知該如何問,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看著比去年見時又長高了許多。”

“勞娘娘牽掛,我這大半年確實長高了些。”他歪頭想了想,又笑道:“也不知道恪哥哥如今長高沒有?我本就隻比他低半頭,說不定等他回來,我就會比他高了。”

薛嬋微笑:“你與恪哥兒倒是一向走得近。”

鴻樾露出惆悵的神色來:“恪哥哥倒是在大漠邊關自在,我卻被拘在宮中讀書,還真是羨慕他。”

他語氣中全無替人受過的不忿,神情眉眼都是對鴻恪的向往。這樣的神色薛嬋十分熟悉,當年在她哥哥薛珋的臉上也見過。

薛珋常說大丈夫就應該為國效忠,馬革裹屍,日日在個女人窩裏太過窩囊。薛嬋那時心中害怕,怕薛珋也許有一日會不告而別,從此一去再也見不到了。

後來薛珋果然從軍,雖不是不告而別,卻也令薛嬋心中萬般不舍。所以皇後因為鴻恪從軍而傷心難忍,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那種摧心肝傷肺腑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