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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管家再三確認,才不得不接受事實。楊堅已經頒下旨意,做出了人事調動,秦王楊俊將前往西北任晉州總管,而接任他的是晉王楊廣。

唉,楊廣。

我就快要忘記曾經在頭頂的陰雲,開始認真安排自己的生活,指尖才剛剛觸到未來,這麼快,烏雲又回來了。

躲來躲去地躲,居然又正正地落到他的掌心裏。

現在連楊俊也鞭長莫及,叫我怎麼辦?

很沒出息,但我真的感覺慌亂和恐懼。

想起他那雙眼睛,眼睛裏不可一世的光芒,我就芒刺在背,多想一刻,連冷汗都隱隱地滲出來。

我直覺地想逃。

叫來管家,吩咐他準備行裝。

管家十分疑惑,猶豫再三,勸說我不要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刻離開江都。但在我的心目中,任憑那支叛軍,也比不上楊廣的到來更迫在眉睫。

管家說:“那麼,六娘要去哪裏呢?”

我很想說:“哪裏都可以,隻要我能躲開晉王。”但我當然不能那麼說,何況所有的下人裏,管家最是精明,他的眼神閃閃爍爍,總讓我疑心他已經猜到了什麼。

我問:“哪裏的情形好一些?”

“哪裏都不太好。”頓了頓,管家又說:“六娘如果想散散心,不如去蘇州吧。”

也好,至少不算太遠,路上可以安全些。

我告訴雲娘我的決定,她十分意外。這一年多來我已經與她有了極深的感情,任何事我都會與她商量,已成為習慣。這次卻是例外。

“真的要走?”

雲娘看上去很舍不得。

我更舍不得,我住了一年多的宅院,不像當初的陳宮,這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親手打點過的,屏風、花案、博古架……還有花店。

但是在江都,知道我的人已經不少,楊廣來了之後,很快就會得知我的所在。

我不知道怎麼說服雲娘,幸好我不必找什麼說辭,隻要我決定做了,她都會依從。

花了兩天的時間,將花店生意整理完,交給了一個得用的夥計,升他做了掌櫃。善堂也一並交給他。他是個厚道人,忽然得到這樣的提拔,受寵若驚,再三地保證一定會將花店料理好。

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隔著紗帳看街上人來人往。

我們在一個初晨靜悄悄地離去,一年多深居簡出,也不用跟什麼人告別。江南的初冬天氣都是陰惻惻的,陽光出來一會兒又躲進去,說冷也不十分冷,說不冷風滲過車簾縫也總叫人不自覺地打個哆嗦。

侍女和小廝們擔心著路上不安全,大家臉上都沒什麼笑容。

連氣氛也像是逃跑。

車從城門出去的時候,有個莽撞的士兵上來檢查,一麵問:“裏麵什麼人?”一麵伸手就挑開車簾。

雲娘立刻擋住他,但他還是瞥見了我,一下子驚愣在那裏。

雲娘嗬斥著將他推開,大概管家也上前交涉,不一刻便有統領怒罵著令那士兵滾開。

然後統領換過笑臉,隔著車窗道:“這種時節出門,請千萬小心。”

我從旁瞧著,他的這句巴結話倒是讓雲娘更加倍緊張。

車向前行,我從車窗向外望,隔著窗紗,模模糊糊地望見巍峨城牆。一年多之前,我也是這樣回望建康城。

我曾經一度以為可以安定下來,誰知依舊回到那時的心境。

何況有過再失去,更加不堪。

淚水滾滾地落下來。雲娘握住我的手,我便滔滔不絕地哭了一場。待我止住哭泣,卻發現雲娘無聲嗚咽,我反過來又安慰她。

這樣的境遇裏,有人可以互相安慰,讓我心裏輕快不少。

不久我們到達蘇州,一路平安,未曾出什麼岔子。

看得出來,管家還是鬆了口氣的。

途中路過的地方,有不少毀於動亂,百姓不得已聚為義軍,以謀生路。那些景象很是淒涼,叫人心驚。我忽然想到,數十年後,整個隋帝國都會是這樣一般景象,直忍不住衝動,應該回頭去伺機殺了那個後世的隋煬帝才對。

但我這輩子連隻雞也沒殺過。

改變曆史?歎口氣,我還是繼續當縮頭烏龜吧。

找房子自然是管家的事,駕輕就熟,不一日便覓到十分妥貼的宅院,與在江都的很相似,不大,但幹淨俐落。

我沒有精力再花同樣的心思在陳設上,聽憑雲娘和侍女們隨便打掃安置了一番便罷。

小廝們上街去打聽,他們最喜歡這個差使,泡在小館子裏半天,有吃有喝別的不消幹,隻要聊天,換我也喜歡。

回來彙報說,蘇州也有一支反叛軍,首領姓沈,不過隻在城外活動,並未進城。所以,這城中的氣氛雖然帶著幾分惶恐,日子卻還一樣過。

好了,這也就是我想要的了。

但接下來呢,還要不要在這裏也開一間花店?

“等等再說吧。”雲娘勸我。

等了幾日,得來消息,楊素已經率軍南下。各處的叛軍,有的是迫不得已而起義,有的是心懷野心而逐鹿,有的是渾水摸魚而亂局,各懷心機,各自為陣。比起當初的舊陳守軍還要渙散如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