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生養著,我先去了。”
任憑心中柔腸千轉,最終從那兩片薄唇間溢出的,仍舊是一句雲淡風輕的話。霽月公子待人接物一向溫厚,又怎麼舍得心愛之人因自己的話而糾結痛苦?
寒浮笙看著他的背影緩緩遠去,伸手撥了撥琴弦,刺耳的聲音在高山回蕩,驚得飛鳥陣陣,漫山亂動。
“替我將這琴燒了吧。”她輕輕地道。
幼娘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那具古琴。她所學雖然不多,但也瞧得出那具古琴是用紫色陰沉木所製,縱觀整個大釗恐怕隻有這一把。她亦聽過傳言,說琅琊王曾經遍尋天下好木……
寒浮笙看她一眼,見她麵露不舍,笑笑道:“再好的琴,也要有人彈才是好的,沒人彈了,不過是擱在那裏積灰罷了,反而徒惹傷感。倒不如作一把薪燒一炤飯,還能填飽肚子。”
她都如此說了,幼娘豈敢違拗,忙將那古琴抱去炤下,正要投擲烈焰中,忽覺那琴陣陣嗡鳴,暗道:常聽人說物也長情,這陰沉木製的古琴更是難得,莫是這奇物跟了小姐多年,竟也通靈了?
如此想著,她便將古琴豎在角落,用幹柴掩住。
又歇了數日,寒浮笙覺著身上大好,便常在山中走動。橈霽月時常來瞧她,另安排了兩名身手矯健的女子伺候她。她雖然心中明白這是監視,卻也沒點破,仍舊一派閑適的樣子。
這日,她因想要下山走走,被兩名女子攔下,說要知會主子後方能做主。寒浮笙也不為難二人,親自往下方豪華殿宇中去尋橈霽月。
她一路走到了殿宇門口,也沒人阻攔,正要進去,聽得裏頭傳來崔顥的聲音:“衛氏小兒真真是個莽夫,先是趕走了鐵衣將軍,如今又將自己麾下大將斬殺了,這不是自掘墳墓嗎?他越是殘暴冷血,對我們就越有利,霽月公子,你說是不是?”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奇道:“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一樁,你怎麼這幅愁眉苦臉的樣子?”
寒浮笙心頭一攝,不知是誰又遭了殃。她的腳步卻邁不開,本能的將身子往旁邊一藏,靜靜聽裏頭說話。
橈霽月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無盡的擔憂:“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王上成全。”
崔顥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又是為了那寒浮笙吧?依我說,你便將實言相告,她必定就對衛青伊死了心,到那時候,你既能抱得美人歸,又能得一員猛將,一舉兩得……”
“萬萬不可!”橈霽月急切地道:“不能讓她知道這個消息,否則她會生不如死死的!複國是我自己的事,與她無關,我也不想將她牽扯進來。倘或……”
橈霽月後麵說了什麼,寒浮笙已經聽不見了。她一隻手虛虛地扶著門,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衛青伊麾下大將、能令她生不如死的人,除了身為元帥的寒家主將,還能有誰?
可父親身為三軍統率,戰場上累下的聲望不比帝王差,衛青伊再怎麼愚蠢,怎麼會蠢到殺他?三軍暴起,不等叛軍壓境,他這個皇帝就差不多到頭了!這不是正如崔顥所言,自掘墳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