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滕回視著他,黯淡的眸子中,映出少年的笑:“怎麼了?我要跟你握手啊,你竟然不接,太沒有禮貌了,不是嗎?”
清原滕嘴唇蠕動,勉力地:“二統主在哪裏?”
金木崎抽回手,嘴角仍勾著笑,眼中卻陡然升起忿恨:“對了,穆家那兩兄弟才是你真正的主人呢。即使金家的人對你多好,即使姐姐為了你……”
“我是西京門的人,是個殺手,那隻是我的工作。”清原滕原本端正的臉,此時已經扭曲變形得不似人臉,隻含糊地吐著字:“隻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小姐……”
“你記得叫她小姐麼?”金木崎冷冷地。
他記得,記得這一切。還記得金家滅門那天夜裏,他在寺廟大殿外,撥通了金家的電話。西京門的弟兄在那邊接過電話,在他們身後,是被捆縛在一起的金家老少。
他記得,記得自己清晰地下達著命令:“幹淨地處理掉他們。”
電話那頭問:“金家小姐呢……?”都知道那單純活潑的金家小姐,跟那沉默寡言的清原滕,有著人人都看得出來的情愫。
他記得,記得自己咬咬牙,終於下令:“同樣處理。”
電話那頭應聲:“收到。”
他拚命忽視內心的知覺,隻木然地,補充:“手腳要快。不要讓她太痛苦。”
“收到。”
痛苦?他突然感到木然。是他內心大量湧現的這種感覺嗎?
多少個星夜,他跟金家那活潑美麗的小姐,還有體弱溫文的少爺在一起。少爺總喜歡坐在長椅上,微笑著從遠處看著他們倆,在素描本上畫著他們。少爺厭惡殺手,厭惡金堂的所為,總口口聲聲說自己接管後,要把金堂的性質扭轉。但不知為何,他卻對這殺手厭惡不起來,反倒喜愛得很——直到那一個晚上。
此刻,鮮血沿著前額流下,模糊了清原滕的雙眼。他幾乎瞧不清楚,眼前這個同樣纖細柔美的少年,是否就是那性情疏淡的少爺。一樣的容顏下,卻是藏著瘋狂而飽含殺機的眼神。
那眼神,此時漠漠地看向自己。
“你沒有想到,竟然讓我逃出來了吧?真是諷刺,西京門的殺手們,竟然看不住一個體弱的少年。”他目光如刀刃般冷而尖,“那時候,姐姐突然掙脫,跑到樓上跳了下來。我就趁這個時候,逃了出去……看不到她最後一眼,隻聽到砰的巨大聲音……”他的聲音突然焦躁起來,兩臂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陸離在他的語氣中,仿佛親眼見到那可怕的場景。
那一夜,自己不也在寺廟中,親眼看著金老爺子死去嗎?她想起,那夜裏穆懿的眼神,跟眼前的金木崎,多麼相似——陰鬱,仇恨,縛在深淵裏掙脫不得。
穆懿把電話遞到金老爺子耳邊,讓他親耳聽著自己家人慘死的聲音,那種殘忍,讓陸離感到顫驚。
但此時眼前的金木崎,盡管看上去溫文有禮,卻讓她感到更害怕。說不上來為什麼。或者是因為他那被仇恨充塞的內心,跟平和疏淡的麵容之間的巨大距離,讓她感到不安。
“我覺得過去的自己很愚蠢,竟然會想跟爺爺反抗,說什麼讓金堂轉型之類的蠢話。過去那個曾經崇拜過你的金木崎,更是愚蠢到極點!”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敲著長桌的邊緣,“現在,我崇拜的人隻有一個——西京門的夜叉王,穆懿!”
陸離和清原滕都訝異地看向他。
“作為我的仇人,我憎恨他。但是作為對手,我尊敬他。”他漠漠說著,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塊生魚片,放於舌尖之上,“隻是這個世界上,夜叉王不止他一個。”
他喝下一口茶,眼底升起漠漠的笑意:“我要取代他,成為暗黑世界的王者。”
那種眼神,是經曆過極為可怕事情的人才會有的。
清原滕看著這個曾經有著極為清澈眼神的少年,成為眼前這個可怕的人,他內心一陣震動。他低聲,一字一頓地:“我很慶幸小姐當日沒有跟你一起逃出來……因為,她不會變成像你這樣的怪物。”
“怪物麼?”金木崎毫無怒色,“的確,經曆過這一切之後,我可能真的變成一隻怪物了。但是這隻怪物是因為誰才誕生的?又是誰,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跑到柬埔寨也要把我追殺,逼我變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