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腦袋抵在火車車廂玻璃上,時睡時醒,偶爾在夢中見到妹妹那張臉。兩年過去了,妹妹一直停留在六歲的模樣。推開窗戶,她夢見以前的家,父親還沒回來,這家雖簡陋但還是溫馨的。她走進去,見到妹妹站在門前,對著她笑。
她在夢中有點疑惑,為什麼妹妹的模樣顯得那樣陌生。她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聽到妹妹說:“姐姐,你那次親手殺掉了害我的凶手,能夠死裏逃生。這個時候,又為什麼看著別人害你和你的孩子呢?”妹妹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鮮血沿著嘴角邊慢慢流下來。
陸離捂著心口大叫,卻發出不聲音來。她乍然驚醒。
窗外大片大片後退著的,是陌生的荒野。
她忡怔著,仍未從剛才的睡夢中回過神來,隻聽金木崎在耳邊道:“做了噩夢?”在這二人車廂內,他坐在她對麵,從膝蓋上的素描本上抬起目光。
她的目光隻盯視窗外無際的麥梗,並沒接過他的話。他也不言語,繼續埋首畫了起來。她想起來,他們此時身在西西裏。
外麵天際忽然屯起烏雲,很快卷起了風,然後便下起了雨。外麵原本荒涼的原野,在黑風漆雨中,更顯寥落。
西西裏,土黃色的西西裏,黑色的西西裏,海藍色的西西裏。
雨下得猛了,刮打著車窗玻璃的雨點,很快轉變成雨柱,扭成一小股一小股地飛快滑下。但車窗上仍掛著些頑固的水珠子,在玻璃上凝顫著,點點滴滴。外麵的雨聲漸響,籠罩住了整列火車,車廂內的空間卻湧動著死寂,像一場沒能傾下的雨。
金木崎停下手中的筆,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爺爺死的時候,你也在場?”他忽然問,視線一直停在窗外。
“是的。”她的聲音壓得低,那一夜再度浮上腦中。
“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瘋狂複仇,心態扭曲吧。”他的雙手交錯,擱在素描本上,轉過頭看著陸離,倒讓她一時無語。
想了想,她說:“我不認同你的做法。同樣的,也不認同穆懿穆川的做法。”
金木崎的嘴唇忽然動了動,像是略有笑意。過了一會,他說:“我以為你對穆家兄弟感情更深。”
“這個跟感情什麼的,沒有關係吧。”不知為何,聽到穆懿的名字,她卻湧上來一種異樣感。是因為自己體內,存在著混合了自己和他二人骨血的生命嗎?
金木崎沒接過話,隻低頭端詳著手中的素描本。陸離隻一眼,便見到上麵畫著兩個並肩而立的男子。
車廂內,再度湧動著怪異的寂靜,比剛才更讓人難以忍受。
“西西裏,是我生命起源的地方。”他忽然說。
“是你的父母相識的地方?”陸離並非好奇之人,隻是覺得車廂安靜得讓人難受,她想要說話。
“通過小舅舅的介紹。”
“你的父親跟小舅舅是朋友?”
“他們是戀人。”金木崎麵色無豫,隻是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握住了素描本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