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辻影久把二人送出門口,兩人都並沒再提過剛才的話題。對方也似乎並不著急,更是一副滿有把握的神態。
三人沿著長廊慢慢走著,陸離抬頭,忽然發現其中一間和室內,掛著一幅畫。
那畫上,正是自己和另一名少女的模樣!
那筆觸走向,那色彩運用,跟金木崎母親畫作的風格,別無二致。
辻影久也已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稍稍放慢腳步,落在穆川後頭,嘴角帶著笑。那抹笑在夜色中看來,如他的疤痕般可怖。
前麵走著的穆川,頭也不回,忽然開口:“我不喜歡你盯著她看的目光。”
辻影久毫不訝異,隨即接過話:“你能察覺我在看她?”
穆川回過頭,冷冷一笑:“剛才經過房間的一張畫上,有她的模樣。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呢?”
辻影久似乎就在等這句話似的,忽然一笑,臉上的疤痕被拉得更長。未幾,他說:“這世上有很多奇特的事情,而我偏偏相信。比如說,一副藏著預言的畫。”
穆川扯動嘴角:“盡管隻是短短一瞥,但我沒看錯的話,畫上的另一個少女,是你的妹妹辻友繪吧?”
“我一直相信,友繪她是能夠幫我實現野心的人,也相信,畫上的另一個少女,同樣能夠助我實現野心。說我迷信也好,可笑也好,這隻是我奇特的小執著。”
說著,他不再看向,隻把目光投向陸離。
穆川挪到她身前,擋住他的視線:“你剛才說的預言,是指什麼?這些畫,跟預言有什麼關係?”
“從前有一個女人,她在生下孩子以後,發現自己的丈夫跟哥哥原來是戀人。她原本就脆弱敏感,終於犯了抑鬱症,隻天天困在畫室裏作畫。你可聽說,藝術家是最接近上帝的人?我指的是那些真正的藝術家。”他笑起來的聲音像夜風嗚咽,“這些畫,是她在友繪和陸離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畫下的。”
陸離早已聽過金木崎母親的事,但初次聽聞的穆川,眉宇一動,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辻影久把他的神態放在眼裏,輕聲地:“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穆懿。當初把那畫廊燒掉之前,是他告訴我有那樣一批畫的存在。盡管他是個毫無感情的人,但似乎對陸離的事情,他還是有點上心。”
他邊說邊睇著穆川的模樣,看著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
陸離忽然在身旁說:“辻統主,剛才那幅畫,可以再讓我看一遍嗎?我不確定畫上的那個就是我。”
辻影久有點意外她突然插話,但隨之應道:“沒問題。”
陸離轉頭對穆川:“你在外麵等我,好麼?”見他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她輕輕按住他的手。他從未見過陸離這般溫順,隻覺得她必然另有一番想法,也知道辻影久不會在這裏有什麼舉動,便點點頭。
夜色中的庭院,白砂泉流,嗡嗡蟲語,讓人恍如置身京都。
跟隨辻影久走出一段路的陸離,突然在身後開口:“想用一個女人來試探,甚至挑撥兄弟間的關係,我本以為辻影久先生是不屑於這種手法的。”
他在前麵不緊不慢地領路,頭也不回,嘶啞地一笑:“看來你對本民族的巨著《三國演義》的了解,尚且不及我啊。”
他站定了,側過一張臉,似在看庭園中的小型枯山水流,又似在看她:“呂布殺董卓,難道竟真的隻為了一個女子麼?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對一個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無非是自尊而已。”他轉過臉來,臉上的疤痕長得嚇人,形如鬼魅。
他背過手,低聲說:“司徒王允說服呂布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話?”頓了頓,他用日語沉聲誦道,“以將軍之才,誠非董太師所可控製。”
陸離並不懂日語,但她對三國的故事並不陌生。此時忽然明白,辻影久的說辭跟司徒王允別無二致。
千古聞名的美人計,世人皆認為重點在美人身上,但司徒王允讓呂布拍案而起的那番說辭,有哪幾個字涉及到美人?即使提到“奪將軍之妻”,重點也不過為了帶出後麵那句“誠為天下恥笑”,直擊對方自尊。
見陸離沉默,辻影久啞聲笑笑:“聽說你是個識時務,不會多語的聰明人,不像其他女子一般自作聰明,最懂得明哲保身,但原來也不過如此。”
陸離抬頭,漠漠地:“我連最後一個親人也失去了,我還有什麼要保的?”
辻影久沒料到她這樣要強,嘴角一動,隻道:“你們有句話,‘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你還要去看畫麼?”
陸離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