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路上顯得幾分陰森,蘭昭心中緊張,越走越快。
夜裏的一切都和白天完全不同,風帶來的細微聲響,還有不知什麼動物發出的響動,都令她感到不安,可若是現在回去,豈不是破功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她不願這樣回頭。
四周植被茂密,到了後半夜,則彌漫著團團霧氣。走在其中,提著一盞暗淡飄忽的燈,好似要分不清方向。
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蘭昭緊繃的神經才慢慢放鬆下來。可是地麵就連樹上都盡是露水,無處可以坐下歇息。
遠遠地看到一處炊煙。總算是到了茯苓村,蘭昭想。
先前路過了兩處村寨,但是夜深不便去打擾,再者說,那樣就等同於張榜告知季英自己的行蹤。
為何隻是擔心季英呢?因為蘇師姐和楚喬闊是不會費心來找她的,否則,也不會給自己準備路上用的東西。
蘭昭信上說,自己有悵堪堪浮生如夢,此去尋找過往身世,可是,她並不知道從何找起。
她先要去的,是京城。
金陵城外十五裏有一家驛館,是她與白塵約定的通信地點。
蘭昭在村裏買了一匹白馬。這白馬年紀大了,一路風塵,走了半個多月,才到了驛館附近。
暮靄沉沉,距離驛館還有一段路,蘭昭決定在一家名叫永懷的客棧住下。
才到門前還未下馬,便看到過來一對乞討的姐弟,約莫十二三歲和八九歲的年紀。
蘭昭見著可憐,給了他們一些錢,又要帶他們到客棧中梳洗一番。
兩個孩子搖搖頭,不肯進去。
“你們的父母呢?”
姐姐低頭不語。
蘭昭又道:“明日我到前麵驛館赴約,你們若是沒什麼事,到時我帶你們買件新衣服。”
弟弟好像要說些什麼,可是年紀大些的女孩抓住他的手,道了幾聲謝謝,便匆匆走了。
蘭昭牽著韁繩,目送他們離開。忽然,女孩跑回來,問道:
“你要見的人姓甚名誰?”
蘭昭沒有多想,笑笑道:“他,姓白。”
女孩跑開了。
永懷客棧所處的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蘭昭記著楚師兄的囑咐,夜裏不吃店裏的東西。楚喬闊說,黑店會在飯菜中放蒙汗藥,取人財物甚至性命。所以每到一處客棧,若是傍晚,最好吃之前打包帶來的飯菜,最為安全。
二師兄鬼主意多,就是過於謹慎了些,她想。
但是馬兒總要吃些草料。入夜,她遲遲難以入睡,想要到後院看看小二有沒有幫忙把馬喂好。
夜色正濃,店家大約歇息了。
蘭昭支起窗子,卻看到兩個壯漢正要將一個一動不動的人,投到井裏去。
夜那麼靜,窗子的吱呀聲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蘭昭急忙轉過頭藏好,她的心跳得厲害。
接下來,卻沒有聽到如她所想的急促的呼吸和腳步聲。
寂靜而漫長的夜,蘭昭在窗邊坐到了天亮。
雞鳴的時候,隱隱聽到門外有人說了幾句話。
蘭昭悄聲收好行李,準備到後院牽了馬,先離開這裏。
“客官昨晚在小店睡得可好?”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光頭的黑衣男子,站在了馬廄外。
“我還有事,煩請讓一讓。”
男子反而更上前一步。
“小娘子,看都看到了,就不必裝了罷?”
蘭昭沒有理會,上馬就要離去。
男子突然麵露凶光,從腰間拿出一柄匕首,刺向她的白馬。馬兒哀鳴一聲,倒在了血泊之中。
蘭昭未曾料到他會在白日行凶,順勢踏了一腳馬背,躍至他的身後。
那人見眼前這個瘦小的姑娘會幾下功夫,冷冷一笑,心中依舊毫無波瀾。許是見的人多了,殺的人也多了。他一臉奸笑地轉過身來,步步逼近。
“你殺了人,現下是要滅口?”蘭昭厲聲質問,右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
霜白劍在她的手上,還未見過血。而她,亦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麵。
那人腳步穩健沉重,持匕首刺來,蘭昭猶豫之下還是拔劍刺向了他的腹部。不過肋下三寸,不足致命。
流淌的鮮血與一旁才倒下的白馬忽然令她覺得頭暈。如此場景,還是喚醒了那個沉眠了三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