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很快過去, 春天來臨,天氣一天天變暖。春耕在即,易青帶著林縣丞梁洄與兩個衙役, 一起忙著四處巡查春耕,爭取能交上今年的秋賦。
易青走訪了幾個村子後,卻發現情況不容樂觀。
土地貧瘠是一回事, 卻不是根本的原因。主要地裏的莊稼, 大多都是女人在耕種,又缺少耕牛, 純粹靠著人力在挖地。
林縣丞在幾人中最懂種地,說道:“女人力氣終歸比男人小,地翻不深,灌溉施肥不夠。靠海的女人還要出海打漁, 地裏的雜草都沒有人管, 莊稼收成當然不好。”
尤其是易青來到大妮家的趙家村, 梁洄指著村子頭大榕樹下一群閑聊的男人,生氣地道:“這群人怎地這時還這般閑, 太陽都升到了半空,他們還在這裏坐著說笑!”
這些男人看到他們過來, 神色各異打量著他們,易青走上前,問道:“請問大妮家在何處?”
一個蹲在地上,身形中等微胖的男人站起身, 說道:“貴人可是問我家趙大妮, 我是她阿爹,她與妹妹去海邊撿跳跳魚去了,你找她有何貴幹?”
易青打量著趙大郎, 人養得紅光滿麵,大妮她阿娘於四娘剛生完孩子,估計他跟著也坐了個月子。
“你就是大妮的阿爹趙大郎?我是廬安縣知縣易青,與你家大妮見過兩次,想請大妮帶我去村子裏走走。你們村的裏正在何處,族長呢?”
這些男人麵麵相覷,沒曾想知縣竟然悄無聲息來到了村子。以前也有知縣也來過,都是前呼後擁,族長裏正早就得知消息,提前就在村子口恭候。
村子裏的人隻能遠遠見到知縣一麵,很快被裏正與族長請到了家中,吃飽喝足之後,又前呼後擁離開了村子。
不過有幾人稍微聰明些,想起家中婆娘的吵鬧,臉色立刻變了變,悄悄溜得飛快,也有人忙著去請裏正與族長。
趙大郎不那麼聰明,他點頭哈腰地道:“裏正與族長都在家,不用大妮,草民領你去就行。”
易青說道:“不用,且等會再說。不過眼見春耕在即,你們怎麼都在此處,不下地去幹活?”
趙大郎嘿嘿笑道:“草民身子不好,家中的活都是婆娘在幹,喏,那邊地裏的田坎上,放著一個大籃子的地裏,就是我家婆娘。”
易青順眼看去,地裏麵彎腰幹活的,大半都是女人。她沒再理會趙大郎,朝地裏走去。
林縣丞指著兩旁的地說道:“易知縣你看,地裏的雜草都未鋤幹淨,隻隨便挖了個坑朝裏麵丟些種子,一年到頭,能把種子收回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易青忍著怒氣,來到趙大郎所指的地邊,放在田坎上的籃子,裏麵躺著個用繈褓包著的小嬰兒,正張著小嘴呼呼大睡。
易青歎息,又要種地又要帶孩子,唉!
於四娘的地比別人好上一些,至少明眼看不到雜草。她從地裏抬起頭,看到易青一行人,盯著他們來回打量,然後眼神一亮,扔下鋤頭幾步奔過來,激動地道:“貴人可是易知縣?”
於四娘膚色黝黑,雖然眼角已布滿細紋,五官卻依然清秀。頭發梳得溜光,洗得幹幹淨淨的粗布衣衫打著補丁,隻在褲腿出沾上了些泥,說話語速飛快,看上去特別爽利。
隻一見麵,易青就對她頗有好感,笑著點頭道:“我是易青,於娘子,我聽大妮說起過你。”
於四娘直接噗通給易青跪下,她還沒有回過神,於四娘已經磕了兩個頭,雙手合十,連聲道:“哎喲可見著你了。民婦一直想要來給你磕個頭,也想早些來縣衙,與我家那不要好的男人合離,隻是一直沒空,準備等著把莊稼種上之後馬上來。
誰知你親自到了村子裏,民婦不知道能不能就在這裏合離,若是就能在村子裏辦完,民婦就解脫了。”
易青忍笑,忙上前兩步,虛虛伸出手道:“於娘子你快起來,地裏涼得很,你先別急,起來慢慢說。”
“哎哎哎。”於四娘也不囉嗦,很快爬了起來,見其他地裏的人已經好奇圍上來,扯著嗓子大呼一聲:“張大嫂,於小妹,你們快來,易知縣來了,咱們今天且把手裏的活計放一放,先把咱們的糟心事理順了再說。”
一群婦人忙小跑著上前,梁洄與林縣丞都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隻是來查看春耕,雖然對村子裏好吃懶做的男人看不過眼,實在是沒想到會有如此的情形,怎麼就突然扯到合離了?
易青見人越來越多,忙大聲道:“諸位別急,咱們先尋處地方,唔,就到村頭的大梧桐樹下再仔細商議。”
於四娘也說道:“別急別急,易知縣是好人,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於是一群婦人,浩浩蕩蕩跟在易青身後,連著地裏的男人也不幹活了,忙跟去看熱鬧。
來到梧桐樹下,原本聚在一起的男人們,見到婦人們過來,七嘴八舌地道:“死婆娘不去下地幹活,跑來湊什麼熱鬧!”
“滾你娘的,我不要跟你過了,今天我們就合離!”
“合離,我也不想過了,做牛做馬的還落不到一句好。家裏家外什麼活不是我在做,下海打漁辛辛苦苦賺來的幾個銀子,藏得再好,也能被你偷出來拿去買酒吃,天殺的,怎麼沒讓你淹死在酒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