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餘聞言一滯,心中頓時百味交加,差點管不住自己的腳轉身逃跑。不僅因為他此刻遠不是祝玉妍的對手,更因為心中對祝玉妍恩怨相交的特殊感情,讓他乍然間有點不願去麵對那人。
他此刻神思不屬,若是辟塵下手偷襲的話,定能狠狠給他一個教訓,可惜辟塵已經被安餘挫了銳氣,又知道麵前這小子狡猾之極,竟不敢再出手,冷哼一聲,帶著一身傷痕,飛掠而去。
安餘回過神來,目光落在拖著一隻殘腿還妄想逃跑的大漢身上,那大漢一見安餘注意到他,頓時渾身冰涼,連聲道:“都是小人有眼無珠,大爺大人大量,饒了小人一命……”
安餘看了他一會,道:“我想要進城,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城中……你有沒有法子?”
他在‘任何人’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那大漢在碼頭橫行數年,自然不是蠢人,知道自己隻要搖頭,便會被當成‘任何人’中的一個給宰掉,是以連連點頭:“在這碼頭和城門,大人再找不到比小人更本事的人,想要悄悄進城最容易不過……小人在洛陽城裏有幾處秘密落腳的地方,絕不會被人發現。”
“我還想順道找兩個人……”
大漢再次連連點頭,急切道:“小人旁的本事沒有,消息是極靈通的,隻要他們的確在洛陽,沒有小人找不到的。”
安餘點頭,冷然道:“很好,你很聰明,知道怎樣保住一條小命,但是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的打其他的什麼主意,要尋我的那些人便是尋到我,也未必能把我怎麼樣,但是你們,不需我動手,也會被斬盡殺絕。”
大漢大喜,慌忙搖頭道:“小人不敢,絕對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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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小舟順著通濟渠緩緩前行,劃船的是個腿腳有些不便的中年漢子,一身半舊的粗布棉襖,正是在這渠中討生活的人最常見的打扮,船艙中,一個白衣少年正低著頭煮茶,看不清容貌。
那漢子將小船停靠在小碼頭,這碼頭建在一個小院的後門,漢子低聲道:“就是這裏了,大爺您……”
話未說完,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黃金扔進他懷裏,安餘跳上岸去,背對著他微一揮手,漢子如蒙大赦,一撐竹篙,小舟如飛而去。
這幾日下了幾場雪,地上已經鋪了不薄的一層,安餘站在雪地裏,不知怎的有些情怯起來,在外麵傻站了好一陣,才懂得上前敲門。
門一打開,便看見寇仲大大的笑臉,看見他後先是一愣,繼而狂喜道:“小魚兒,居然是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小陵!小陵!你看誰來了?”
安餘心中少少的不安頓時不翼而飛,任他擁住肩,一同進屋,徐子陵聽到聲音搶出門外,看見安餘後猛地頓住腳步,一時無語。
寇仲放開安餘,嗬嗬笑道:“小陵這下可放心了吧,你看,連頭發都沒少一根!小魚兒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小陵擔心你擔心的覺都沒睡踏實過呢!”
徐子陵沒好氣道:“這些日子我們給人攆的跟野狗似的到處跑,仲少你難道有睡過一個踏實覺嗎?”
寇仲牛皮被戳破,也不尷尬,笑著引人進門。
廳裏擺著一桌酒席,上有五副杯盞,卻一個人都不見,寇仲道:“我再去尋一副碗筷來。”快步離開。
徐子陵引安餘坐下,解釋道:“方才有兩個熟人過來敘舊,他們是王世充手下的大將,不方便給人看見,是以聽到有人來,可汗便送他們出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最近和突利可汗走在一起的消息不算什麼秘密,安餘點頭道:“我省的,徐大哥不用給我解釋的。”
徐子陵笑笑,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和安餘說這些,隻是下意識不想瞞著他,看著那張月餘不見的小臉,恍如隔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低歎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瘦成了這個樣子……”有些話終於還是問不出口。
他還記得在成都匆匆一見時,這個孩子煞氣衝天,含笑殺人,一身殺氣攝人心魄。此刻雖將一身煞氣收斂,又顯出幾分單純稚氣來,但初見時的嬌氣傲氣,卻蕩然無存,讓人沒來由的心疼。
安餘低頭,撇過臉去,不想讓徐子陵看見他紅了的眼眶,徐子陵摟摟他的肩膀,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安慰人的話,他是拍馬也比不上寇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