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十日是學校的體育祭。緊接著是十五日的全國高中運動會。
同學們的熱情被點燃了，精力都集中在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上，校園的氣氛變得熱火朝天。
校園裏隨處可見忙碌拚搏的身影。體育場內，揮灑汗水的各部隊員們正在加緊訓練。
南波杏奈正在洗手池洗手。
南波平日裏給同學們的印象非常的溫柔，實際上卻是田徑部的大將——她被稱作田徑部的長跑皇後，體育場上她會顯露出平日裏不常見的神情。和她形影不離的水沢緣，是短跑的常勝將軍，充滿了傲氣。
一個頭上蓋著毛巾的男生低頭與她們擦身而過，打開水龍頭洗臉擦汗。
“喂！吹哪陣風你竟然要參加籃球比賽？”小緣主動追問男生。
對方沒有回答，小緣不客氣地加大了聲音：“上原直人！”
“幹嘛？！”直人轉過頭來不耐煩的回答。
“你當真要參加比賽麼？”
“啊，這不關你的事吧？”
“不要這麼說，大家都知道你籃球打的好，如果你參賽，同學們都會為你加油的。”杏奈對他說。
他也沒有繼續說話，低下頭擰幹了毛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說真的，你怎麼想起來參賽了？”小緣繼續窮追猛問。
“啊，剛好打工的那邊結束了，被當作現成戰鬥力拉來參加比賽，否則打工那麼忙，哪有這麼閑的時間來學校浪費體力！”
“你不是常說多餘的體力要用在泡妞上麼？”
“要不是部長說要給我介紹個美女，我才懶得來呢！啊……”
他突然意識到，紅著臉衝小緣，“你問這個做什麼，和你沒有關係吧！”
“哈哈，被小生逼的說漏嘴了。”小緣大聲的笑著，杏奈也偷偷得笑了起來。
“要你管！”直人這時候隻有逞強了。
“在說什麼？這麼熱鬧！”
翔和幸從北棟樓走了過來。
“上原要參加籃球比賽呢！”小緣搶著和翔說。
“原來是這樣。他肯參賽是件好事啊。”
“說真的，你也應該參加什麼項目看看。”
“我可不行，我沒直人那樣的才能。”
“小生真是羨慕你們可以這麼悠閑！”小緣打趣的說道，“名正言順的躲在相機後麵逃避體育比賽，我看都快成了攝影部的部訓了。”
“不要這麼說麼。為同學們拍照留下美好的回憶也一樣是很重要的。”
“我看水沢說的一針見血，你就是逃避體力運動。”直人也跟著起哄了。
“什麼時候矛頭指向我了？我說直人，既然參賽就要加油啊！”
“那還用你說嗎？校內比賽，任誰來我都能打的落花流水。”
直人跑過去跟翔親熱地嘀咕起來。
“碰到什麼好事，勁頭這麼大？”翔說。
“這是我的天性，我本來就很熱情嘛。”直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鳴海跟大家先打了招呼。
“哇咧？你們搞什麼這麼神秘？”小緣好奇地問我。
“去書店轉轉，去選幾本關於攝影的書。”
“嘿嘿，不錯呀，你們進展的很快呀。”
“不是那樣的，隨便開我玩笑沒關係，北島同學會不開心的。”
翔認真的講著，還稍微咳了一下。
“什麼啊，總是這麼一本正經的！”
“我們走了，明天見。”
女生們擺手說再見，鳴海也和直人打了手勢。
直人點點頭，不過表情顯得有些失落。
一方麵，我已經差不多認識了所有的同級生，並且能叫得出所有同班同學的名字。大家不再因為我是轉校生而覺得奇怪、或者是好奇。另一方麵，我正式加入了攝影部。按照鳴海給我列好的那份入門級的相機名單，我選了一台較為“樸素”的。
部活動的時候，我和他聊天，他也和我聊，談的都是攝影。
我們走在去書店的路上，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的時候，翔偶爾提問。
“相機用的怎麼樣？”
“真的端在手上，才覺得貨真價實的相機和立可拍感覺是不一樣的。”
“嗬嗬，慢慢來。”
“不過，有一個感覺是一樣的。”
“什麼？”
“我感覺按快門的時機都同樣重要。”
“唔，那是因為……”
聽著他細心地解釋起攝影常識，我低下頭，抑製住一聲喘息。
因為我心裏有著不可言喻的沮喪。這個給人這麼好的感覺的少年，如此完美。怎麼看他都是一個明朗充滿活力的高中生，為什麼我把他看作是求死者？我很懷疑自己，即使到了現在，我從沒在這件事上出過錯，仿佛那天我所見到的他像海市蜃樓一樣從我麵前消失了。他讓我費盡心思，百思不解。
等我重新抬起頭來，隻見他注視著我。黑色的眼睛再次掠過我，他察覺到我臉上不快的神情。
“對不起，我說太多，你一定覺得無聊了。”他安靜的問道，語氣滲透出一種與我不同的困惑。
“沒有，我們談論的話題總是離不開攝影，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起初他的臉色嚴峻，仿佛是在仔細解讀我話語的含義。之後，他笑了。
“你想說點什麼呢？”
我稍微往前湊了湊，看著他說：“鳴海同學，除了攝影還喜歡什麼呢？”
“學習不知道算不算是一個愛好呢？”
“哈，這輩子我都不會喜好這個的。”
他衝我迅速的一笑，笑得他唇角都翹起來了。
“那麼，北島同學除了攝影還喜歡什麼呢？”
同樣的問題他得意的問了我，但從他溫柔的聲音裏，我聽出了實實在在的好奇。
這是他對我的好奇，我們的默契悠然而生。
2
度過了漫漫長夜，我早起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沒感覺體育祭是什麼特別的事兒。這次和往年不同，我注意到了今年我很在意這個日子。也明白了一點每年同學們期待體育祭的心情。
一邊刷牙洗臉，一邊抬頭對視鏡子中的我。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改變呢？
“這是命中注定……”，這是我時常聽見同班女生們課間討論時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女生們總熱衷於命運這樣的話題。算命啊、占卜啊、星座啊，幾乎無一例外的都能讓她們狂熱其中。
一直以來，都覺得她們行為都是非常幼稚而可笑的事情。可眼下，我卻覺得這樣的話聽著有些道理。
若不是命運之手在召喚我，那這一切又怎麼解釋呢？
我相信，一切肇始於我和幸的相遇之時。
和幸的第一次談話之後，我們變得暢所欲言、相處融洽。
幸的天性中那份小女孩似的簡單的特質，幾乎讓人感動。
如同往常一樣，我將這份快樂與和也、健太他們分享著。他們倆傾聽著我的經曆，還比手劃腳、異想天開地慫恿我前去表白。這純粹是他們的胡思亂想。
雖然是玩笑，卻在我的心中激起了渴望的熱潮。近十七年的人生裏，從未奢望擁有的強烈想法。
換好衣服後，時間剛剛好。
帶上毛巾、飲料、相機和事先準備好的便當就出門了。
閉上眼睛我想象著與幸並肩一起為體育祭拍照，陽光下映紅了她那精致的臉頰、格外明亮的眼睛和手的動作——就這樣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太陽就在我的右手邊。
去學校的路上，陸陸續續地看到學生們的蹤影。
不知怎地，踏進學校大門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也許是剛才腦海裏興起的那股念頭讓我無措起來。
攝影部的集合地點就是我們教學樓前的那棵櫻樹，她已經在那裏等了。
沒有風吹過，櫻樹的葉子卻在微微顫動，可能是電車從我們下麵很遠的地方駛過造成的。
我邁步向前，幸剛好抬起頭來，對著我嫣然一笑。
“我還以為我會是第一個來的。”我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第一個，草薙君最先到的。”
我刻意左右看了看，“沒見到他的人影啊。”
“他早到了，不過可能有什麼事情走開了。”
和幸交談的時候，有人用手臂從後麵攬過我的肩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直人。
“大家都到的好早哇。”他哈哈大笑，就跟開始躁動的氣溫一樣。
亢奮狀態的直人逢人便展示他的表演欲，今天這樣的場合正是他出盡風頭的舞台。
說著說著，他突然轉向幸。
“北島同學。”他大聲說，“這麼好的天氣，幹嘛不和我們一起參加運動，享受汗水的洗禮，這才能體驗完整的青春！”
頃刻間，直人誇張的笑聲和雀躍的動作引起了從我們身邊路過的同學的注意，有幾個跟著笑起來，對他，幸還是不理不睬。不過，直人適應這狀況一段時間了，他可以不顧及聽眾是否對他的話有反應而繼續自說自話。
“有一點，有一點大家得承認。”他手朝幸的方向上下搖晃指點。“北島同學穿上體操服非常的漂亮。”
他一臉認真訴說著自己的結論。
聽完他的一席話，在場的男生都爆發出一陣讚同的笑聲。我都沒察覺到自己也被拉入想象的空間，臉紅地偷偷望向幸。她帶著迷惑的表情，但並沒有生氣，這消除了我的憂慮。
當這陣騷動接近尾聲的時候，草薙匆匆返回集合地點。
“攝影男你錯過了我精彩的一幕。”
草薙聽到直人隨便給他起的外號，大惑不解的草薙麵露難色，臉上掛著一絲尷尬的笑容。很早就覺得直人的思考回路跟我差很遠，現在更加確定了，不能讓他肆無忌憚的發揮下去。
“直人，籃球部那邊你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一下麼？”
“不要慌，校內比賽不過是小場麵。”他意猶未盡。
我正試圖與直人周旋，幸呀的一聲引起的我們的注意。
“怎麼了？”我問她。
“突然想起來還要去幫小緣她們做準備活動。”
“什麼準備活動？”我好奇地問。
“她們去更衣室換衣服了，讓我跟你碰麵以後去幫她們抹防曬霜。”
“……”
“這差事真幸福啊，要我幫忙不？”直人指著自己的鼻子。
幸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直人的這股子勁了，她隻是搖搖頭。
然後對我說，“我先過去了，過會兒再和你們碰麵。”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幸已經掉轉了頭，向教學樓的方向跑去。
話到嘴邊，卻隻能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
之後，一切變得簡單明了起來。
直人也記起了自己的目的地。
“我也想要先去熱熱身啦！我會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競技之神，feelmypower。”
不準備晃悠的他說著拜拜，帶著籃球包就這麼走掉了。
剩下我和草薙，我們兩個短暫地停下談話。
“要在這裏等麼？”他看著我。
“不用了……”我猶豫了一下說，“還是先到操場去吧。”
這一天竟然是這樣開始的，我怎麼都沒有想到。
這個世界，事情總是不會按照你的期望去發展。
◇
沒有遮蔽的空曠操場擠滿了興奮不已的學生們，27度的高溫蒸得人汗流浹背，場內選手的處境更讓人難以想象。我留在看台為了等待幸。往年，我會跑來跑去的尋找合適的角度取景。為了躲避人群的幹擾，為了拍上一張好照片，需要極近發揮。畢竟，攝影部沒有長槍短炮等齊全的專業器材。所以，攝影也是個體力活兒。
今年的體育祭在簡短的開幕式之後拉開了帷幕。
今年的比賽方式與往年略有不同。沒有按照年級分組，而是分為紅白兩組對抗。我們班被分在紅組。
最開始的項目是紅白滾球對抗賽。紅白分開左右列隊。兩組的隊員們排很長很長的隊列。然後把超級大的空氣球從頭頂滾過去。先到達終點的算贏。壯觀的場麵和隊員們的氣勢讓現場很快歡騰起來。遺憾得是出師不利，開局紅組就輸掉了。
接下來是拔河比賽。先迎戰的是女生組。白組派出的學長們身強力壯。紅組的隊員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臉憋地比背後紅色的號碼布還要紅。可還是輸了。比分差距再次拉大。沒人喜歡接二連三的失利。我可不想一整個上午都杵在看台上，飽嚐挫折感。
心神不寧地期盼著幸出現。這份急切的心情比起場上輸了陣的比賽還讓我無法忍耐。
輪到了正式比賽項目。先是100米賽跑。身穿體操服的小緣一出現在賽場。立刻吸引了無數眼球。紅色的布條係在額頭。帥氣十足。號令槍一響，她便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可以說是以壓倒性的實力抵達了終點。贏了之後，大家高興的不得了。旁邊有些女生還發出尖叫聲。
我還在默默地慶幸比賽扳回一局，熟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小緣一上場，大家就變得好有精神。”
我轉過頭去，看到幸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邊。
“你怎麼找到我的？”我驚訝地問道。
“我剛從更衣室出來就看見草薙君，他說你在看台這裏等我。”
說實話我有些吃驚，沒想到草薙會這麼做，“他人呢？怎麼沒有一起過來？”
“他說他一直都有自己習慣的拍攝角度，然後就走掉了。”
我想著，草薙真是個古怪的人，但心思卻這般細密。
比賽繼續進行，下麵幾項都是短距離順序接力賽。
我和幸，不時拿起手中的相機捕捉選手的英姿。
隻要有小緣參賽，紅組順理成章的拿下了比賽。
“有了她這名生力軍紅組應該不會再繼續輸下去了。”我感歎道。
“杏奈應該也快出場了。”
透過放大了的鏡頭，幸很快地找到了帶著11號紅色號碼布的南波杏奈。
南波因為穩重的氣質，知性的美形，在學園裏有著大把的擁護者。
如果說小緣是因為幹脆帥氣、有正義感而被大家敬佩著，杏奈就是因為她那優雅甜美的感覺受到大家的愛戴。
應援團的男生們站在看台上，敲起了鼓點。
為了提高大家的氣勢，鼓動大家一起拍手唱起應援歌。
大家和著鼓聲大聲唱著：“燃燒吧！燃燒吧！鬥誌～”
紅組真是熱血沸騰，接下來的比賽我們完成了超級逆轉！！
曬著初夏的強烈日光，我心裏強烈的渴望自己的青春也能這般完全燃燒。
3
接近中午，學園是允許初中部的學生家長們前來參觀學校的體育祭。
有的媽媽帶了大大的便當盒，有的爸爸拿來了錄像機。
午餐前最後的表演是高三女生的舞蹈。
白襯衫、超短裙、泡泡襪。
經典的舞步，火爆的動作。
男生們又都沸騰了。
爸爸們無所顧忌地把剛才那段精彩的舞蹈都錄下來了。
到了午餐的時候，我還在猶豫怎麼開口邀請幸。
她搶先一步開口了：“剛才幫小緣她們準備的時候，她們邀請我一起吃午飯，順便也讓我叫你一起過去。”
“好吧，其實我都有多準備便當的量，還在擔心吃不完呢。”
“恩，一起過去吧！”
我們選了學園內的一片草地，幾個要好的同學都圍坐在一起。
每個人都興致勃勃得，大家一邊興奮地討論著剛才精彩的比賽外，一邊開始相互品嚐各自帶來的便當、水果和小吃。雖然不是預想中的單獨相處，能看著幸品嚐我準備的便當，讓我非常開心。
“翔，很少能看到你笑得合不攏嘴嘛。”
南波細膩的觀察看出了我的變化。
“那是因為你和小緣表現堪稱神奇，”我說，“或者，這是我開心的一部分原因。其實我今天早上醒來就很開心，感覺一切事情都很順利。”
我沒有隱瞞，誠懇地回答了她，果然她點頭讚許了我的答案，沒有繼續追問。
一切順利！一切順利！多麼可笑，我這時還不知道什麼叫樂極生悲。
鬼使神差地，手機鈴聲響起了。
電話號碼顯示是詹姆斯。
我急忙切斷了電話，隨便找了借口遠離了人群，等待著電話再次響起。
“Hello，Shou！”
“是你啊，你很少直接打電話給我的，有什麼事情麼？”
“是否打擾到你了？”
“沒什麼。”我繼續讓他講下去。
“我們曾經談起的那個案子有了新的進展，你還記得最近一次的自殺案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