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淚迅速滲透了他的衣襟。封致虛溫存地吻上她的頭頂心,心頭的某處壁壘遇上滴滴漏漏的水流,終於蝕穿了缺空的角落。
自何時起,他習慣了懷裏擁著南宮守靜的感覺?素來漂泊自由的心靈,似乎黏上一根繩索,而尾端的把持人則是她俏雅活潑的影像……這種牽心掛懷的情緒稍微嚇到了他。
他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品味著自己和異性產生情感聯係的氣氛。生命中多出一個對自己有意義的人,相形之下也表示更多的責任和綁縛。一旦讓她介入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再和以前一樣,高興的時候放懷狂奔上四百裏,隻為了嚐嚐黃河活魚的生鮮滋味;心情惡劣時,則蒙在被窩裏睡上三日三夜,即使天塌下來也當成棉被蓋。
他必須顧慮到枕邊人的心緒,分享兩人的喜怒哀樂,直到老,直到死。
一輩子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他發現──自己並非如此畏懼終生與她相對的感覺。難道他真的昏了頭、失了心?
“守靜,聽我說,”他以長勁有力的食指挑高她下顎,眼神難得的轉為嚴肅而正經。“為了救出你爹,我們必須向柳朝雲求助,但這並不表示我對她存有任何遐想。”
言語中為自己辯解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封致虛向來不理會他人的想法和誤解,如今他願意向她解釋自己行為背後的動機,是否代表他終究有些在乎她呢?
望進他嚴肅的眼底,守靜驀地升起羞澀如春梅的心態。原來自己的醋意不自覺地表現得這麼明顯,想必其他三人都在肚子裏暗暗嘲笑她吧?
“風騷老板娘和我們非親非故的,何必大發善心地援助咱們?黃鼠狼給雞拜年,老狗送貓咪鹹魚乾!”反正她硬是和假想情敵杠上了。
“人家心地善良,又和咱們有緣嘛。”他理所當然的說。
其實他可以了解柳朝雲的想法,一旦她協助他們救出南宮勞,天機幫從此欠下她一個大恩惠,日後若發生任何需要動用到南宮家的地方,大夥兒絕對無法拒絕,就如同那七大幫會的情形一樣。因此她不用親自經管門派或幫會,就可以輕鬆支配現成的人力和資源,何樂而不為?
然而,這番推論可不能讓守靜知道,否則憑她憎厭敵視柳朝雲的程度,隻怕會耍起脾氣來,寧死不肯承人家的情,以免日後和對方繼續有所牽連。
“是嗎?”守靜嗤哼了一聲。她就是討厭那個狐狸精。“救出我爹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她早就推想明白,當初瘋子虛答應和她一道回來總部的理由隻是藉口而已,他必定藏匿著其他用意。
“我?”他愣了一下,沉吟了半晌。用不著再欺騙世人了,事情明擺在眼前,他決計不會傷害南宮家人的半根寒毛,既然如此,似乎該做其他打算了。
“我打算回嶺南。”算算時間,救出南宮勞後,他與大哥的賭約期限也逼近段落了,他必須回去和聞人臭家夥做個了結。
當然,他會回來找她的。反正南宮守靜也極喜歡黏他,既然如此,就讓她纏一輩子吧!長城內外,無數個景色佳妙的好地方隨時等著他們踏足而至,有她相陪,遊山玩水多了個伴兒,日子自然過得愜意。
“噢!”她忽然沉默下來。
瘋子虛打算離開?那她怎麼辦?她當然不能厚顏無恥她跟在他後頭,畢竟自己還曾經以這種自動送上門的行徑為理由,譏笑過風騷老板娘呢!
臭男人,居然毫不思索地回答她轉頭想走的意向,完全沒顧念到她和他的交情……
封致虛再度發覺衣服前襟漸漸沾濕,驚訝地輕問著:“怎麼又哭了?”
“要你管,我牙齒痛不行嗎?……”守靜埋進他頸窩,痛痛快快地凶他幾句。
她絕對會想法子阻止他離開,即使要打暈他再鎖到地牢裏,她也照做不誤。
※※※
經過四天三夜延密的布置,封致虛一行人正式向司徒仲宣戰。
柳朝雲引來的一百八十條好漢個個身手不凡,陳總管建議將人員總數略分為四隊,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包抄天機幫,隊伍的領頭則由他們五人分別率領。至於守靜,為了防止她在領軍的中途迷路,將整隊人馬帶進森林裏玩捉迷藏,她隻要負責跟緊封致虛就成了。
“為什麼不讓我也當主帥?”起初她抗議著。
“因為我們不希望救回一個天機幫幫主,卻失蹤了四十多位同僚。”一旦牽扯到她的路癡問題,封致虛向來是不循私、不偏袒、不遮遮掩掩。
守靜馬上啞口無言。
策略大致擬定之後,淩晨寅時,天際露出魚肚白,正是日夜更次的守衛替換的時機,防備心態最鬆懈的時候,由封致虛統率的三十七位高手從總部後門的位置悄無聲息地溜向鎖仙洞,打算來個釜底抽薪,先救出敵人囚鎖起來的王牌,讓司徒仲失去挾持要脅的憑藉,再大大方方地攻他個措手不及。
“這回可能不會有任何香噴噴、火辣辣的情景好看了。”守靜的言語中儼然有著無限的憾意。“瘋子虛,待會兒爹爹發現居然是他老掛在嘴裏的‘不成材’女兒救他出來,你猜他會不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敢情她把這樁救人事件視為一展英雌的機會了。
“會,隻要你別輕舉妄動,莽莽撞撞地壞了大家的好事,我想南宮幫主絕對會驚訝得立刻昏過去。”他提出惡狠狠的叮嚀。
“我當然不會衝動。”她替自己抱屈。“這次咱們直接帶人闖進去,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宰一雙,嘿嘿嘿,多刺激,有什麼好衝動的。”
他無可奈何的將視線焦點投向天上。聽聽她嘴裏誇述得多麼英勇,隻怕人家刀子剛往她的脖子削過來,她已經抱著腦袋縮在地上,大喊:“瘋──子──虛!”了。
這丫頭沒救了。
闖入鎖仙洞的過程非常順利,一行人輕易收拾了守在洞口的十多名護衛,直闖洞內的中樞牢檻。
“娘!”透過木柵欄,守靜瞥見大娘和自己的親娘,忙不迭地撲過去大喊。
“靜兒,”二夫人迎上來,隔著木欄緊緊握住女兒的小手。“你也被司徒仲那個惡賊捉來了?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這些人是誰?可憐的靜兒,你一定受了委屈了。”
“不,娘,我們是來救你們出去的。爹爹呢?三娘呢?”她沒瞧見南宮勞的影子。
突然,有床上圓鼓鼓的棉被輕微蠕動著,彷佛底下有人強烈的畏寒,正在猛力發抖。
“爹爹,是你嗎?你一定染上風寒了,我立刻帶你出去看大夫。”守靜心頭不忍,眼眶紅了起來。“瘋子虛,你趕快搜出牢門的鑰匙,放我爹出來。”
他應了一聲,還來不及走開,棉被忽然掀開,露出一個光溜溜的上半身。
“咦?我好像聽見那個黃毛丫頭的聲音。莫非老子關在鳥籠子裏太久,產生幻聽了。”南宮勞回頭,堅硬紮人的虯髯仍然宛如往昔的神威凜凜。他瞄見女兒的身影,眼睛一亮,“靜兒?他奶奶的!真是你這個鬼丫頭,你也被抓進來啦?嗬嗬嗬,好,咱們一家子好歹也算團圓了。”
南宮勞健步跳下石床,哈哈大笑地朝女兒迎上來。“來來來,老爹親一個。”
三、四十條人影同時瞪大眼睛。
“爹!”她尖叫,掉頭躲到封致虛身後,俏臉緊緊貼著他的背肌。“你胡鬧什麼?”
“幹啥?”南宮勞怪叫。“親一個有什麼關係。你還在和老子鬧別扭?”
“你……你的……那個啦,討厭。”
南宮勞不解地搔搔腦袋。哪個那個?
大夫人清了清喉嘴,尷尬地拎起床角的裏褲。“你……呃,要不要先套上一件蔽體的衣物?”
“啥?老子沒穿褲子?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南宮勞乾笑著,三兩下兜著褲管套上身。
石床上的三姨太稍微翻開被褥,發現外頭杵著幾十條大漢,羞得藏在棉被裏不敢出來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