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鋒由開羅回到江海市,已經是七月十六日的晚上八點。今天是周六。
手機剛開機,就收到了多條消息。
李健雄將在今晚淩晨,轉移到第一人民醫院。
接收方由副院長曹脈明統籌指揮,心外科及肝髒外科的主刀醫師,組成聯合應急小組,應對可能出現的內髒大出血。
特警總隊的領導也親自趕往交警隊,請求配合,對轉運路線進深夜臨時交通信號管製。
淩鋒喜歡清靜,不太喜歡湊熱鬧。他知道自己的資源主要在海外,在國內的力量相對有限。
和淩鋒之前猜測的一樣,父親在海外被綁架殺害,並不是尋常的謀財害命。
歐隊倫等人綁架淩致友後,消息以不尋常地速度傳回到國內,在極短的時間內引起供貨商們的聯合逼賬,釀成群體事件。
新的研發項目已經耗費了巨量資金,淩致友個人也背上了大量債務,集團現金流枯竭。
銀行也在第一時間得到風聲,行使不安抗辯權,以致遠集團可能喪失履約能力為理由,要求提前償還貸款。
彼時作為致遠集團第二大股東的蘇家,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不曾施以援手,任由集團危機演變成死局。
卻在之後的股權競拍中,與趙家聯手瓜分了淩致友手中的股權。
蘇家以低於市值的價格,再次拿下20%的股權,一躍成為致遠第一大股東。
趙家拿下25%,成功入股致遠集團,成為第二大股東。
與此同時,淩鋒在放學途中,也突然遭遇綁架,雖然僥幸逃脫,卻讓楚萍秋成為驚弓之鳥,一咬牙,將淩鋒送出了國,之後又殉情自殺。
淩家的痕跡被抹得幹幹淨淨。
十六歲的淩鋒,父母雙亡,孤身漂泊海外。
……
往事難回首,淩鋒雙眸含淚。
他沒有回碧海花園,而是去了長康路。這裏是淩家老宅所在的街道。
長康路曆史悠久,隨處可見民國時期留下的別墅公館。
道路兩旁栽種梧桐,華冠成蔭。
此時已經深夜十點,遊人稀少。
淩鋒熄滅燈光,靜靜地坐在車中,如同蹲守的孤狼。
他看著熟悉的街道,這裏的每一棵梧桐,都是他的回憶。
七月的梧桐,在路燈下投射斑駁的姿影。
當它枝繁葉茂時,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梧桐表達一種高潔的品格。
當梧桐隨風飄落,滿地金黃時,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梧桐又被寄予了濃厚的離愁別緒。
淩鋒盯著路旁的梧桐樹影,晚風拂過,輕輕搖曳。
直到淩晨一點,路上許久再無一個行人,再無一聲車鳴。
淩鋒從車內暗格中取出頭套、手套、手電筒,下了車。
透過古銅柵欄,淩鋒看到老宅還和離開時一樣,外觀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大門緊鎖,樓內沒有燈光。
淩鋒掃了一眼幽靜空寂的街道,退後兩步,一個衝刺,靈巧地翻過牆頭,落入院中。
老宅前麵是一片草地,中間有兩棵巨大的梧桐樹。
梧桐粗壯的枝幹下,吊著一個鐵環秋千。
淩鋒想起兒時,父母陪著自己蕩秋千的場景。
淩致友夫婦十分喜愛梧桐,會給淩鋒背誦《孔雀東南飛》的片斷:
“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梧是雄樹,桐是雌樹,同長同老,同生同死,代表著忠貞的愛情。
正當淩鋒緬懷感傷時,一條牧羊犬突然躥出狗窩,徑直衝向淩鋒。
“汪!汪!”
淩鋒嘴角上揚,對這種情景習以為常。
他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快速脫下襯衣,弓著腰。
在牧羊犬快要靠近時,突然拋出手中的襯衣,蓋住牧羊犬的頭部,又迅速勒住狗的脖頸,將它掀翻在地,隨即輕柔地安撫它。
牧羊犬性情並不凶猛,淩鋒的馴服手段久經考驗,屢試不爽。
十多秒的功夫,牧羊犬已經接受了淩鋒的安撫,乖巧地搖動著尾巴。
又過了一會兒,一樓窗戶突然亮起了燈,看宅人被犬吠聲驚醒了。
淩鋒眉頭微皺,快速奔向主屋,藏在牆壁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