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唯救人心切,未作多想之下便進入井道。井中充溢著不尋常的黑暗,即便是他的金眸都無法辨清任何物體,隻能任由自己的身子下降,卻始終無法觸及底部。
耳畔突然傳入輕若難察的窸窣聲,他亟亟循聲朝目不能視的黑暗裏探去,“彌若?”觸到的是一雙滑如凝脂微帶涼意的手。
“彌若!”相唯驚喜呼聲,頓時緊緊攥住對方的手腕,“你在這……”
“拉著我,卻喚著其他女人的名字,這便是你所謂的真心?”冰冰冷冷的聲音傳來,微弱的光隨著女子抽回手的動作,漸漸現出她的臉龐,她的身形,以及她身後漫天的碧色荷葉。
眉眼若遠煙,帶著拒人千裏的疏離冷淡,纖纖的一襲紫衣站於蓮花池旁,如一支不可褻玩的素荷,冷冷看著一時驚愕不已的相唯。
除卻那幽幽似深潭的黑眸,模樣與巫方的那個女祭司半分不差,但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那祭司的妖嬈嫵媚,取而代之的,是萬事萬物皆無心的清冷與涼薄。
相唯驚愣了多時,心心念念三百年的模糊身影,此刻竟清晰真實地站在自己麵前,不禁脫口而出:“芷鳶?!”
“三百年前的故人,難為你還記得。”女子的目光淡淡撫過仍處於驚疑中的相唯,波瀾不驚的話語裏帶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也算不枉我替你擋了一道天雷。”
將信將疑的相唯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冰冷的觸感,沒有絲毫脈搏跳動的跡象,細細地上下打量她,不禁皺眉吐字:“你不是人。”
“我如今不過殘存世間的幾縷魂魄,如何能轉世為人。”芷鳶抬眼看向相唯,幽深的墨色瞳孔裏,帶著點點的漣漪,“我被困在此處三百年,今日倒不期遇上你,也算是天意。()”
“此處是哪?”相唯有些警惕地鬆開女子的手腕,退開半步,金眸卻緊緊鎖住眼前女子身上,不忍離開半分。
“蓮華妙境。”芷鳶啟唇,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景致,“**於六界之外的存在,收容的,便是我們這些無處可棲的孤魂殘魄。”
“你,當真是芷鳶?”相唯不確定地問出聲,手卻不由自主地摸出懷中的手串,“你可識得此物?”
看著相唯手中,那串由雜色珠子穿成的手串,芷鳶的神色微動,“這是你與虞照在昆侖之巔,大戰十日,奪來的補天石。”
相唯心口驀地鬆下,朝她舒然一笑,“也是你我初遇時的見證。”
那還是數百年前,他參加了五百年,才在昆侖山上舉行一次的六界群英會。
那時他尚是年輕氣盛鋒芒畢露的仙者,一路過關斬將殺入終局,卻不曾想到最後的對手,竟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凡人。
但他沒想到,就是這個看似孱弱無力的凡人,與自己苦戰了十日,還險些將他勝過。
昆侖山是北海龍族的地界,故而每五百年的六界群英會都是由北海龍王操持舉辦。故而早在終局開始前,敖滄便從自家老子那裏順出消息,告訴相唯終局的題目,是尋找補天石,最先帶著補天石回到賽場的,便是勝者。
補天石從上古洪荒時起,便由龍族世代看守,外人皆不得見。依照敖滄“長得像塊石頭”的廢話描述,在這偌大的昆侖山,尋塊不知何樣的石頭,無異於大海撈針。
相唯知道自己的凡人對手虞照,是巫方部的大祭司,他所供奉的巫神,是僅存的曾見過補天石的神族,保不齊他知道如何尋石的方法。()與其漫山遍野無目的地亂找,倒不如暗中跟著他,待這凡人尋到後,再乘機搶來。
相唯自認為此法周全無誤,而那凡人也確如他所預計的那樣,在終局的鼓聲響起時,就毫不猶疑地一頭紮入雲霧繚繞的山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當虞照揣著懷裏的寶貝從雲霧中探出來時,相唯早已候在路口,不懷好意地朝他懷中的東西伸出了手。
當時早已是勝過無數魔族鬼族大將的相唯,絲毫未將麵前的凡人看在眼裏,“將那石頭交出來,我尚可保你這庸碌有命回去。”
虞照聽著這番自大的狂言,麵色未動分毫,右手伸入懷裏裝作將東西掏出,“你想要,給你便是。”
他的話音未落,藏在身後的左手卻是朝相唯迎麵一揮,猛地卷起一陣夾著異樣粉塵的邪風。未曾留心防備的相唯,不慎被風中的邪氣霾住了雙眼,瞬時眼前一片晦暗,目不能視,摔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