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垂的暮色下,紛亂了兩日的上京王城內,此刻是少有的寧靜祥和。
“謀劃了這許久,明日終於是可以定下來了。”彌蘇細細打量著身上穿戴齊全的華貴袞冕,臉上露出即將馬到功成的得意神情,“明日可真是熱鬧的好日子,鬼君大婚,妖魔決戰,而我登基成人皇!”
彌蘇輕飄飄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青昊,狀似隨意地問道:“你看看這凡世的王者冠冕,如何?”
青昊提起眼皮掃了掃,“比之天族冠冕,少了三分貴氣,多了七分俗氣。”
彌蘇撫掌而笑,“青昊你永遠都是這麼口齒犀利,武闔那個粗人竟能忍受你這麼些年,倒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彌蘇話鋒突然一轉,“聽說他在無花山的那一戰中,損了一隻胳膊,而且還是你砍的?”
青昊沒有否認,“為了保住他的命,屬下別無選擇。”
“我知道我知道,”彌蘇連連頷首,“此事錯不在你,是我低估了無花山的戰力。”
他一麵說著,一麵又別有深意地掠了青昊一眼,“畢竟咱們都沒想到,扶兮那老頭竟能調教出個這般出色的徒弟,實在是難得啊。”
青昊朝彌蘇拱手,但話語中卻並無半分謝罪的意思:“皆是因屬下三百年前的失職,才令事端發展到如今難控的地步。”
彌蘇不屑地擺擺手,“不不不,當年的斬草未除根,如今也頂多就是野草遍野。縱是手中拿著蓮華妙境又如何,扶兮死得匆忙,定尚未將使用的法子告之。那群妖族山怪,不過一群不足畏懼的烏合之眾罷了,何來‘難控’之說?青昊你多慮了。”
青昊對此不置可否,隻問道:“那明日,屬下是……”
“你繼續守著武闔身邊,不過這一回,你不用再費心給他省力保命了,魔族的兵力若能趁此機會,被消耗殆盡自然是最好的。”彌蘇詭秘一笑,“既然是妖魔之間的生死血戰,無論最後的鷸蚌誰死誰活,都且當做是給鬼君大婚的賀禮吧。而咱們,就安心當個看好戲的漁翁即可。”
“等明日的登基大典國書頒布,我要讓這凡世的每一處都建起我天族的神廟,萬萬千凡人的香火供奉,盡數歸我!再加上妖魔鬼三族相互私鬥消磨殆盡,這六界之主的位置,我當之無愧!”
青昊沒有做聲,隻繼續垂首,默然侍立在一側。
彌蘇憧憬完自己謀劃的未來圖景,才意識到身後的青昊,朝他舒朗一笑,“青昊你盡可放心,這些年你為我所做所謀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若是此番魔族被滅,魔宮所占的那片神族舊地,盡數歸你,你看如何?”
青昊聞言,靜如止水的臉色果然如一枚石子投入,瞬時震出圈圈漣漪,“屬下、屬下謝過天帝!”
彌蘇揮了揮手,“你還是早些回去看著武闔那個莽夫,免得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弄出什麼幺蛾子。”
“上一戰後,武闔重傷不起,魔族大將也損失大半,明日縱是利用魔族天險,這滅族之禍定也是免不了的。”
“好!”彌蘇讚賞地拍了拍青昊的肩膀,靠近他的耳邊,輕言道:“這回你隻需清理幹淨魔族,那個新妖王就留給鬼君好了。如此,就不會讓你像三百年前那般為難吧?”
青昊抬眼,與彌蘇那含著莫名笑意的目光對視,“多謝天帝體諒,屬下明日,定傾盡全力。”
同樣被暮色籠罩著的無花山,相唯迎著山風,孤身負手立於嶙峋的山石巔峰上,看著沉沉入夜的寂寂山林,心頭驀地湧上一陣難言的複雜滋味。
突然,身後飄來寥寥一句:“都準備妥了?”
相唯微微勾唇,卻沒有轉身,“哥哥問的是,我手上的蓮華妙境,還是我麾下的妖族士兵?”
青昊看著明明相隔不遠,明明熟悉無比的身影,此時卻覺得遙遠而陌生。
他偏過頭,無聲地歎了口氣,“我方才,去見了天帝在凡世的影子,與你所料不差,他此番來凡世,的確是想要霸占人間的香火。其實,他如此也無可厚非,畢竟神族早已沒落,由仙族代為享受凡世供奉,也是情理之中……”
“他對我的天雷之刑,對芷鳶的情劫責罰,我都可以不計較,畢竟我倆當時的確是有過在先。但是,但是師父,師父他卻是死在天帝的挑撥算計裏頭!”相唯猛地揮手,一道金色的霹靂從指間擊出,直直地劈向遠處山頭上的一塊巨石,瞬間就將那塊巨石擊成煙霧般的碎末。
相唯轉過身,冷冷的眼眸下,是跳躍著的金色焰火,“魔族武闔是殺師父的屠刀,天帝少康便是拿這把刀的屠夫。我縱是殺不了少康,也要砍下他的左膀右臂,毀了他苦心經營的盤算!”
青昊看著渾身戾氣的相唯,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明日辰時三刻,他將在登基儀式上,率領百官群臣祭天祈福,那時是他的影子離天最近,也是防備最鬆散的時候,你可以在那時,用蓮華妙境取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