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往銅鏡裏一看,夏侯紓差點沒被自己嚇到。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眼神呆滯,頭發淩亂,像女鬼一樣的怪物就是她自己嗎?
或許是被自己的模樣嚇壞了,夏侯紓雙手不聽使喚地將梳妝台上的瓶罐一陣亂翻,想盡辦法地去掩蓋臉上的倦容和狼狽,各類名貴的胭脂香料無一幸免,最後一片狼藉。
雲溪在旁邊看著,又無從相助,忙問:“娘娘,你要找什麼?”
聽到雲溪的詢問,夏侯紓直接愣住,正在塗臉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然後她莫名其妙地掃了梳妝台一眼,隨意將手中的胭脂扔在了桌麵上。
是呀,她要找什麼呢?
不論是前麵的大皇子,還是正在經曆喪子之痛的佟皇後,她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為什麼她要這麼擔驚受怕,要這麼感同身受?
可那畢竟是一個孩子啊!
她曾經已經親眼見證過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死於非命,如今又一次目睹那樣的慘狀,怎能心靜如水?聚瀾殿的宮女端出來的那一盆盆刺目的血水,以及佟皇後慘白的臉色和淒絕的眼神,都牽動著她的記憶走向黑暗的深淵。那些被關在天牢裏日夜被用刑,以及被審問的日子,那些被暗黑奪取了光明和無辜的生命都在向她呐喊,尋求一個公道。
雲溪見她不說話,也不多問,趕緊掏出手絹來替她擦拭手指上沾到的胭脂水粉,神情頗為心疼。佟皇後小產的事,宮裏不少人都知道了,所以從昨晚到今早,宮裏誰都不敢提。可她卻見不得自家主子為了他人而神傷,尤其是這個時候,不知情的人還可能因此懷疑到她頭上。
“娘娘,你臉色不太好,奴婢去請沈太醫來給你瞧瞧吧?”烏梅也看著夏侯紓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夏侯紓點點頭,然後又猛烈地搖著頭,忙說:“不必了,我大概是昨晚受了點寒,待會兒給我煎一副常喝的藥就是了。”
烏梅看夏侯紓神色堅決,又見雲溪沉默不語,更加不敢多說什麼。
才到中午,佟皇後小產的事就在宮中傳遍。由於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再加上獨孤徹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有意隱瞞,所以沒有人敢妄加猜測。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尤其後宮中人多嘴雜,最是流言滋生的溫床,終究是無法杜絕。
隨著皇後小產,宮裏的流言又起了,有人傳出姚貴妃被禁足景華殿後,因為一直見不到孩子,精神便有些恍惚,曾因出不來而與門衛大鬧,甚至說出了姚詛咒南祁王朝從此斷子絕孫!
這件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正好就發生在夏侯紓代替佟皇後主持宮宴的那幾天。因為忙著籌備宮宴,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就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老宮女進了景華殿,直接把大呼小叫的姚貴妃綁了,然後用棉布堵了她的嘴,防止宮宴的時候出亂子,同時還下令當時知情的人都不許把她的胡言亂語傳出去。後來她還專門加強了景華殿的守備,力所能及的堵住她與外界的聯係。
夏侯紓極力的平複自己的情緒,世界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想到當初她極力壓製住的惡毒咒語還是傳了出來。隻不過當初侍奉姚貴妃的宮人,除了劉嬤嬤,其他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打發了,這流言又從何而來?
夏侯紓想不明白,隻好差陳懷濟出去打聽謠言的來源。
傍晚陳懷濟才匆匆忙忙地回來,滿臉寫著疑惑。夏侯紓屏退左右,示意他把打探到的都說出來。陳懷濟這才說:“娘娘,奴婢打聽到傳出這個謠言的是浣衣局的一個叫方娥的宮女。這宮女平時呆頭呆腦的,常常被其他的宮女欺負,也不知道還嘴,更別說還手。有一次她被幾個宮女祈欺負,就把這事說了出來。”
“小小的浣衣局宮女,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夏侯紓皺眉道。姚貴妃被禁足後,景華殿的衣食都是由專送到門口,再由裏麵的人來取,中間的接觸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根本沒有機會交換情報。
“奴婢也納悶,所以奴婢趕緊又派人去查了她的戶籍,發現她在宮中並沒有什麼親屬,也不討管事嬤嬤的歡心,以她的身份,連出浣衣局都難,根本不會知道那麼多事。”陳懷濟搖搖頭道。
夏侯紓想了想,又問:“她什麼時候進宮的?”
“今年春天,正好是姚貴妃產子那會兒。”懷濟如實回稟。
夏侯紓心頭一滯,繼續問:“她曾經在景華殿當過差?”
“這倒沒有,奴婢也正奇怪這個。”陳懷濟一邊思索一邊回答道,“她既不是老宮女,又沒有在景華殿當過差,按理說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其他地方道聽途說的,被逼急了就脫口而出了。”
雖然沒有找到珍珍的源頭,夏侯紓卻鬆了口氣。但她轉念一想,越發覺得此人或許並不想傳言中那麼蠢笨,不然宮中也留不下她。於是她又叮囑陳懷濟道:“替我好好查查這個宮女,看看她有沒有其他的底細,不一定從她本人入手,也可以查查她平時會接觸到的人。”
陳懷濟領命又去了。
晚些時候,陳懷濟再次打探回來報:“娘娘,奴婢剛剛打聽到那方娥的遠房姨娘曾在景華殿當過差,據說是個下等的灑掃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