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陽沒有選擇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這裏隻有他們兩人,犯不著說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伯陽看著明明暗暗的石壁,看著上麵倒映的妻女,無力歎息一聲。
這種無力感來勢洶洶,就像是在沙漠經過長途跋涉,好不容易看見綠洲結果是海市蜃樓的那種無力。
在生命步入倒計時的時刻,憤怒什麼的情感卻是最為遙遠的情緒。
隻有無力,疲憊。
“……我應該也有家人吧。兄弟姐妹?總有的吧。”
是的,你有,你一直都有。
“兄弟姐妹……是啊,我是誰,家人又在哪呢……”
紀堅忍不住想起從進入試煉禁地到現在的所見。
應達被控製著,生不如死;伐難情感被抽取,致死都不曾恢複。
還有如今的浮舍,被困在地下,一遍遍進入循環,一遍遍將魔獸和自己封印。
隻有還未曾露麵的最後一位夜叉和魈了。
就好像……夜叉一族本就不得善終一般。
他忍不住看向鍾離。
這位神明大人的眼睛依舊是金鉑色,其中的溫柔一寸寸泯滅,極致的冷靜將這雙眼睛襯得分外冰冷。
那是距離感。
鍾離與人類的距離感,摩拉克斯與人性的距離感。
就在這時,四臂夜叉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了。
隨著夜叉倒地,山洞裏的火光驟然熄滅。
“兄弟!你怎麼了,挺住啊……這裏就剩我們了,你,你千萬別先死……”
千萬別,先,死。
紀堅突然意識到,伯陽很害怕。
他是個正常人,他的話已經從開始的別死變成了別先死。
他不是怕死,他隻是怕孤獨。
青年微微移了移眼睛,他精準的看到鍾離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伯陽扶著浮舍的身體,另一隻手擦亮火柴,微弱的火星僅僅照亮了兩人的臉。
浮舍卻是伸手,想要碰一碰這一撮小小的火苗,他的聲音很虛弱。
“……金鵬……是你嗎?”
金鵬……是指魈。
紀堅忍不住看向那撮火苗。
燦金色,很像魈的那雙眼睛,都很溫暖,很溫柔。
“什麼金鵬,你這記性……你……”
浮舍就和沒有聽見一樣,他的神色恍惚,小心翼翼的護著火苗,語氣裏是濃濃的疲累。
“我這麼狼狽,可不好意思見你們。”
“……你看……那邊有人……”
微弱的火星在這純黑的地下依舊很顯眼,視角微轉,在浮舍的對麵,映照著五個淺淡的,虛幻的影子。
鍾離猛地攥緊拳頭,他的呼吸略微急促,神之心內被擠壓的金色突然間閃爍起微光,隨即被亮起來的白色壓製。
在金色被壓製的瞬間,鍾離的神色恢複平靜,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幻境一般。
青年漂亮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金眸顏色也淺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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