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綁架(1 / 3)

沉香有些惱地望著我,突然揮揮手,把閑雜人都趕出去。我眼都快睜不開來,隻聽他問:“你到底在笑什麼?”“你舍不得打我呀!”

“我有些話問你,問完了再打。”他低頭想了一下,慢慢走至門邊,去掩那扇門。我心裏打了個突,也不想他親手解縛了,袖子裏滑下小匕首,三兩下就割開繩索。沉香回過身來,我已坐在他那張藤榻上。他驚得說不出話。

榻前一隻鋪織錦的小圓幾,擱著時鮮茶果。我一眼瞧中蘭州的特產大蜜桃,揀起一顆拋了拋,還不夠熟,肉是酥脆的。便用匕首給它削皮。削金斷玉的烏鐵短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魚吻,此刻隻是一把尋常的水果刀。我削得挺利落,衝著沉香笑笑:“來,坐榻上來問。”

他手放在門柄上,大有奪門而出之意。

我隻好頓了手下功夫,凝視著他,輕聲問:“你真忘了我了?”

沉香別開臉,好半晌才緩緩踱過來,指著下首一張紅木凳,“你坐那兒。”他說得極細聲,神色實在不好。

我乖乖讓了榻,還說:“你不舒服就躺著說吧。”

他卻正襟危坐,牡丹大襦在胸前打了結,裹得嚴嚴實實。那樣兒害我不得不想,我是真嚇著他了,不然怎會對我忌憚這麼深。忍不住又說:“你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你能傷害我什麼?門口就是我的親衛。”

“好好。”我一笑。將桃子切成幾瓣,分給他吃。沉香看著我遞過去的桃肉,慢慢地臉上騰起一片薄紅,也不知如何動氣了,一劈手就打掉。

我一呆,“你不是愛吃桃子麼?”瞧他蜜桃果酪吃得津津有味的,白癡都知怎麼討好他,怎麼反而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你再胡說八道,我叫人掌你嘴。”

我冷笑,又遞一片桃肉過去。

他再打掉,我再遞。這次直接送到唇邊。沉香張嘴,“拿走。”

我趁勢塞進去,哪知他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又吐又咳,那狼狽的模樣令我一時後悔不迭,忙取了塊手帕為他拭嘴,他卻一撇頭又避開。我心裏堵得難受,隻好叫他,“沉香。”

“住口!”

“沉香沉香沉香沉香沉香——”

“住口!!”

他真地怒了,狠狠瞪著我。

我握拳,如被針紮。忽然翹腿坐落凳上,桃肉一片片丟入嘴裏,滿口的酥脆,抹齒的甜酸。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昨晚你跟我的事對吧?你心裏不清楚,我就說一遍讓你明白!昨晚你在我房裏,喝我的酒,吃我的葡萄,兩個男人脫guang了衣服,你抱我我抱你,在一張床上滾來滾去,那叫你情我願!你的腦子糊塗了,剝了褲子自個摸摸……”

沉香跌倒在榻上,臉白如鬼。我呆了呆,撲過去攬著他薄弱的肩,低聲說:“沉香,是你跑來我麵前,是你對我又親又抱——”

“啪!”

我結結實實挨了一巴。

沉香望過來,“龍笑天!你別太過份了!”

我昏了頭,正想我是誰呢,我是青衣樓少樓主,從小到大誰敢碰我一根指頭,我不砍了他的手老頭子也會剝了他的皮,我誰呢!一對眼,卻見他眼眶都紅了,那小臉比我還委屈,我就隻吐得出這麼一句話,“原來你記得我叫什麼!”

沉香眼望門外,“來——”

我一見苗頭不對,立時掩了他的嘴。

“好好好,是我錯,是我趁人之危,你再打我一巴得了!”

沉香甩門而去。我有些落索地望著那扇晃蕩的門,兩個護衛走來關上,哢嚓落了鎖。外麵腳步奔走,也不知加了多少人手看守。

這小子看出我不好欺負了。我有些怪味地想。

倒在那張榻上,我隨手拿了個桃,開始切。一片兩片,切成七八片,然後全拋了起來,練劍法。大唐崇尚舞劍,名士俠客無不以佩劍為風雅,有個叫李白的大詩人,狂放不羈,據說劍術也極其精湛,年輕時就曾仗一柄龍泉寶劍遊走四方。這人名氣極大,我在戎州時常聽到他的傳聞。傳聞中,李大詩人善劍又好飲,酒後大筆狂揮便是名詩千篇,詩裏有酒有劍。

老頭子有個客卿,叫柳相明,山羊胡子一大捋,都灰裏發白了還不知腐朽,一有機會逮著我就搖頭晃腦,詩經樂府非吟上一兩句以使我毛骨悚然。我記得這是我八歲時不滿他三言兩語就引經據典,踹了他的報應。柳相明有一段日子狂熱得像個少年,常衣袂飄飄,在竹林裏物我兩忘地舞劍,舞到最後嘴裏縱意長歌,歌的就是李大詩人的詩。

他念得最多的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我最愛的一句卻是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

想來李白怎會殺人呢?他是真名士真風liu,寶劍當酒,慷慨還是失意,犯不到以劍弑人的地步。劍,是用來舞的,像拓枝舞、胡旋舞、霓裳舞,蠻腰小女在黃金殿裏隨樂飛舞。隻是,舞劍的大多是男子,不管姿勢美不美,狂歌沮喪,必極力舞得飄舉如仙。這樣的劍不是殺人的劍。我練的劍,老頭子說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