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開出的條件夠優渥,沉香總算被哄出荷苑。
不過這小子加了個要求:他要乘馬車。當時沒留意,一口應承了,後來才知是個大陷阱。
兩人先回青衣樓,一路竹風拂沐,公子有重見天日重回人世的錯覺。那所謂世外隱士,還真不是個人就能幹的。在竹徑雲階間見到老頭子,煙雲輕淡地拋來一問:“這幾日去哪了?”
我給他個白眼。不明他為何站這裏,又為何明知故問。
攜了沉香回桐院,娘居然在門口,看著我極歡喜的神情。我抱住她親一下,“娘,日頭大,您別站這。”
然後竄閣裏去,吩咐人備水備衣,一應盥洗盆具給公子侍候著。這幾日在荷苑還覺天不好,要陰不陰的,陽光也疲軟,結果才回青衣樓,又曬了一身汗。
兩人泡浴桶裏,沉香轉來轉去,讓我擦洗,那享受的模樣,哪還有當日渭州害躁的半分影子。我嘀咕幾句,想及不用再與一群魚泡澡,著實開心。
將備車出行的事丟給侯小金,我翹著腳在小花廳挑人,十幾個丫頭都吵鬧著要去。我拿栗子打,誰最挨痛誰去。沉香在簾攏後磨磨蹭蹭,隔一會穿了件淺黃鶯衫,著一條柳葉綠細褶褲,還套著雙螺花白軟鞋,清清爽爽出現在我麵前。
他張開雙臂,“好看不?”
我眯眼,“漂亮。”
死丫頭,我打那麼大力也不叫痛,整臉見鬼的癡癡迷迷。
沉香轉兩下又鑽裏頭去,我繼續打毛栗,他沒久又打著簾出來,到我跟前打個圈。我眼一晃,隻見他換了身緋紫翻領襴袍,暗紫綢子褲,青麵鸞頭靴,十分貴氣。
“好看麼?”
我點頭,“沉香,你穿啥都好看。”
他一笑,神氣地走進簾子。我摸著太陽穴,低吼:“元瓜兒你滾開,公子不帶你。”
“……公子。”
我揮揮手,出門好歹要帶個能幹的。
珠簾跳動一下,沉香三步並兩步,飄袂走來,這回是描了淺墨邊的大袖白衣,幾抹黛色蘭花,窄口褲細灰鞋,清清雅雅。
“好看吧?”他已不太像問。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眼迷迷地說好看好看,極想摟懷裏親愛一番。他卻一轉身又瀟灑地進去。我連打幾個爆栗,沒聽清哪個叫痛,直想他又換什麼出來。
一個多時辰過去,小花廳裏除了丫頭們三不五時地痛叫亂跳,就是他穿來走去的換衣秀。我發覺他隻要一出來,丫頭們的叫聲不是特別響亮就是全然啞掉,而公子那顆毛栗也一定打歪。
沉香到後來已不是瀟灑走一回,而是咚咚咚跑進去,再咚咚咚跑出來,越來越起勁,又神氣又興奮。我忍了忍,終於忍不下這隻花蝴蝶,爆發了:
“他娘的沉香!你咋像個娘們換衣服換個沒完?!”
沉香眨眨眼,從簾攏後抱出一堆衣裳,笑得兩眼像撇燕尾,“笑天,好多新衣服!”
我突然想起被他綁架那天,他早上一套絳紫的,下午又一套雪青的,說多招展多招展。這小子原來就一貪美孔雀。
把他扯懷裏,新衣丟桌子上翻看。前幾天特地交待人為他裁製的,當時公子摸著他身子度的尺寸,還真合身。沉香依然笑眯眯,不想幾件衣服就哄得他如此高興,我笑起來,“你愛穿新衣,我讓衣匠們隻給你做,一天一套新的。”
他巴過來連親幾下,笑得隻見睫毛不見眼。
公子心情好,也不打栗子了,直接敲定一人:苗子。
“公子,你把飛虹也帶上吧。”
秀竹不聲不響走來,這女孩小時跟過娘,總愛裝模作樣地矜持端莊,以為自己是大家閨秀。
我推推沉香,盤子裏抓起個獼猴桃,邊剝皮邊說,“秀竹,你閉上左眼。”
“……公子,你別捉弄我。”
“閉上。”
女孩睜著一隻右眼看我,我把一片獼猴桃慢悠悠彈去,女孩眼不眨一下,直到黃綠的果片叭嗒貼上眼瞳,才鬼抓了跳起來,一邊慘叫一邊亂蹦著出去。端莊形象盡失。
我哈哈一笑,看沉香,這小子扇著眼,壓根沒覺什麼。
“沉香,她右眼瞎的,公子有一次捉了條小菜蟲,放她頭發上,結果那條蟲子往她右額爬下去,一直爬一直爬,爬到眼毛了她還不知怎回事。看到的丫頭都嚇暈了,就她正正經經地問人家怎麼了怎麼了……”
我努力逗著沉香說笑,可惜他並沒覺這麼作弄人有何可笑,隻是呼嚕嚕喝光了公子的雀舌茶,繼續玩他的新衣。
我正沒趣,飛虹從門外拐進來,怒指我:“你不把我們當人……”
“老子把你們當公主菩薩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