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如楓公子麵子大,居然安排了一個山洞當住所。
這個臨時山洞比不得山下總兵和士兵們的石頭房子,卻又比囚犯們的草棚子強很多。
距離縣城太遠,上一次山不容易,而下麵的草棚子怕下雨,故此建了山洞屯些米糧。
一大半都是滿滿的糧食袋子,隻有一個小角落裏安放著張單人床,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兩人隻好坐在了床沿上談話。
好在這裏很僻靜,完全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山洞的木門關上,隻剩下他們二人,珠兒有些不自在:“這些日子你還好麼?嗯……看起來還行,習慣不?你在采石場怎麼不用幹粗活?我的意思是真的太好了!沒想到,我是真的沒想到,還以為你在受苦來著。”
“你去鬧了張家祠堂,還砸了白玉觀音,這些我全聽楊師爺說了。”停頓了一下,如楓公子又說,“我也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為我做這麼多。上次在牢裏,我太衝動了,不該對你發脾氣。畢竟你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下人了,能來看看我就很難得。原本我打算留些錢財給你過活,不成想大哥的手段凶殘,竟然落了空。總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也瞧著了,我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這幾句話說得倒是在情在理,比起上次好多了,但聽著客氣得有些刺耳,似乎隱隱有怒氣。
隻要他稍稍低頭就好,珠兒可以原諒他所有的過錯,但是他那最後一句真的很奇怪。
珠兒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楓公子冷哼了一聲,想要忍住不說,卻忍了幾忍也沒忍住,甕聲甕氣地說:“如今你已是自由身,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自己一個人在外麵找了相好的,想成親就成親!你不是要救我嗎?我還在牢裏受苦,你就自顧自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對得起我麼?你的相好不是柱子嗎?聽毛嫂子說你嫁的男人叫順子,怎麼換人了?”
這是什麼意思?
哦,珠兒明白了,敢情他在惱羞成怒啊!
上了一個青樓女子的當,他的麵子掃地,便看不得別人成雙成對了。
堂堂如楓公子卻被一個婢女比下去了,他如何肯服氣?
難道他沒看到她頭上的小白花嗎?有什麼好嫉妒的?
珠兒哭笑不得:“你在牢裏哪兒有受苦了?害我白擔心一場,沒過一天好日子。晚上眼一閉,就看到你血淋淋地來找我,害得我好幾回哭醒。看起來你比我過得還好,要不然以後我們就這麼過吧?你在采石場當師爺,我就在這裏當廚娘,有好吃的我會給你留一份,別人欺負我時,你就幫著出頭。”
“你……”如楓公子困擾地撓了撓頭,又無比同情地說,“珠兒啊珠兒,你怎麼就那麼命苦?聽說才成親也沒幾天,你那男人是怎麼死的?平日裏就不該讓你看些談情說愛的話本子,學著人家辦家家酒,居然成親了!你才十二,才十二就成了寡婦,這以後的日子……”
珠兒忙跳起來捂住如楓公子的嘴:“十六,我十六了!往後別人問起,你一定得說我十六歲,千萬別弄錯了!”
如楓公子掰開珠兒的手:“你這張臉太嫩,說十六有人信麼?”
“你別管!”珠兒瞪了一眼,“我是你失散多年,同母異父的妹妹。幾個月前好不容易聯係上,可你又遭了難,我們又分開了。你一定要對別人這麼說,要不然被楊師爺知道我上了采石場就壞事了。”
“你的意思是我娘親……呸呸!那時我爹還在世呢!”如楓公子的嘴角由了由,恨聲說,“你想找打是不是?”
珠兒自知不妥當,求饒地擺了擺手:“這是為了你好,老夫人會見諒的!”
如楓公子瞪圓了眼,沒有繼續在這樁事上糾纏,又坐回了床沿,拖著腮也不知在想些啥。
珠兒不好打擾,在他的身邊坐下。
看他的側臉,額頭寬闊,雙眼有神,鼻梁高挺,麵色紅潤,比之在家裏裏似乎還胖了一點點。
世上隻怕再也沒有第二個象他一樣死到臨頭,還能談笑風聲的人了。
他總說自己誌向遠大,有人也說他非池中之物,珠兒倒沒覺出來,但在這不知死活的傻勁兒上頭還真是異於常人。
與其哭哭啼啼,當然不如現在這樣子的好,珠兒偷偷抹著淚高興,受些挫折也好,公子終於懂事了。
等了好一陣子,他象是變成塊石頭,仍是一動不動。
珠兒等得心焦,也跟著胡思亂想起來,忍不住拉了拉如楓公子的衣角:“在牢裏和采石場你都能過上好日子,想得出怎麼洗清冤情嗎?”
如楓公子緩緩轉過頭來,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他們將我弄進來,自然要將我弄出去。反正不敢動真格的,我就當是陪著他們玩幾個月。這世上我唯一牽掛的就隻有你了,雖說你隻是我家的奴才,但我真心將你當小妹看待。有時,或者會逗你玩兒,惹得你急了也是有的,但我心裏有數,這世上唯有你一個是真心待我好。”
從來沒見他這麼一本正經地樣子,珠兒聽得一愣一愣的,等著他的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