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反正是給囚犯們吃的,采購來一大堆又老又硬,象幹柴一樣的秋絲瓜,連皮都不削,切一切就下鍋煮。
湯水發黑,黑得象條臭水溝。湯上頭隻飄著薄薄一層油星,蔥花什麼的連想都不要想。
一大鍋湯,才下了五根秋絲瓜,用湯勺舀了舀,海底撈月才撈出兩三片。
做人還是得厚道一點,趁著主廚沒注意,珠兒又多抓了把鹽灑進去。
流汗幹活的人不吃鹽可不成,那是要死人的。
雖說都是些囚犯,總歸是條人命,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若不是上天有眼,公子便會和他們一樣,珠兒想想就後怕。
“你幹什麼呢?”鄭大廚突然一聲大吼,衝了過來,“你知道現在鹽巴的行情麼?那些下賤的囚犯哪裏配吃這麼多鹽?這些鹽都是要拿錢買的,下次被我發現就要扣工錢了!”
珠兒不敢吭聲,乖乖靠牆站著挨罵。
“鄭大廚又罵人了!”年輕的校尉走了進來。
鄭大廚忙迎了上去:“什麼風把周校尉吹來了?總兵大人有什麼吩咐嗎?”
“我爹沒吩咐,我就不能到後廚來了嗎?”周校尉笑著說,眼光卻飄到了珠兒身上。
這會兒絲瓜該熟了,以免被罵浪費了柴火,珠兒忙將火苗壓小,盛出湯來。
他二人在說話,珠兒悄悄地溜出門,情願跟毛嫂子一起給那幾畦菜地淋糞水,也好過立於危牆之下。
采石場在山裏,到最近的村莊有很遠,沒法天天買新鮮蔬菜,於是開了幾畦地,專供總兵父子和幾個校尉。
菜地裏種了豇豆、萵苣、大蒜、辣椒,綠油油中點綴了一點紅,還挺好看的。
最後的絲瓜已經摘了,隻剩下空空的絲瓜棚,馬上就要拆了。
毛嫂子擦了擦汗:“你怎麼來了?”
“我來幫你。”珠兒接過了糞桶。
毛嫂子笑道:“你是城裏人,會嗎?”
“這有什麼難的?”珠兒舀了一勺就淋下去。
“別!”毛嫂子忙搶了過來,“一看你就是沒做過農活的!一顆菜不用淋太多,菜跟人一樣,會撐死的!”
家裏隻有珠兒一個勞動力,伺候了主子,還得釀酒,實在是沒有閑工夫再去種菜。門前倒是有些空地,也隻得撂了荒,珠兒怪不好意思的:“不瞞您說,我還是真沒做過。要不,我去拆了絲瓜棚子?”
“沒關係,慢慢來。”毛嫂子道,“農活不難,你很能幹,學得會的。”
“珠兒姑娘想要學農活嗎?”周校尉從山坡下笑眯眯地走了上來。
一地的碎石子,路很難走,偏生這位周校尉還要故做瀟灑,不怎麼看腳底下的路,走得磕磕絆絆。
“難得啊,周校尉想起到這邊來逛逛。”毛嫂子哪有不知年輕人的心思,衝珠兒擠了擠眼,“這邊沒有好山好水,隻有些不值錢的菜,有啥好看的?”
周校尉總算是走上來了:“每天吃嫂子你種的菜,還從沒來看過,嫂子辛苦。”
“不辛苦,拿了工錢呢!咱們小老百姓,不辛苦哪裏來錢養家活口?比不得周校尉你們吃軍餉的,在劍南道不用上陣打仗,在山上坐著就能掙錢,羨慕死我們了!”
周校尉的目光追著珠兒的背影跑了,隨口說:“我倒覺得種田也有趣味。”
毛嫂子成心逗著他玩:“周校尉來視察,覺著這豇豆還嫩不?萵苣長勢怎麼樣?辣椒辣不辣?哦,辣不辣瞧不出來,要不你嚐一口試試?”
從十六歲就跟著他爹到采石場,沒來得及與女人廝混,周校尉是個臉皮嫩的,聽得出毛嫂子在消遣自己,漲紅了臉說:“嗯,菜種得不錯,那個……珠兒姑娘怎麼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你問這個呀!”毛嫂子心中早已將老實的周校尉當成了內定人選之一,不再取笑,認真地說,“珠兒姑娘命苦啊!她娘死得早,後娘將她賣了,給個病秧子衝喜。那病秧子連床都下不了,成親才三天就死了,你說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嗎?”
“真的?真的連床都下不了?”周校尉麵上一喜,又垂眸說,“是,這姑娘太命苦了。”
毛嫂子擠了擠眼,壓低聲音說:“這姑娘命苦,周校尉可得對人家好點。”
周校尉心領神會,大喜過望,忙掏出錠散碎銀子:“還請毛嫂子多多美言!”
“這……”毛嫂子低頭看了一眼,隻見那錠散碎銀子足有三錢之多,足夠稱五斤好肉,全家吃兩天鮮肉餡的大餃子了。
山裏人自給自足,難得見到這麼大的一筆巨款,要說不心動是假的。
她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周校尉將銀子塞到了她的手中,悄聲說:“謝毛嫂子成全。”
這錠銀子象是火燒火潦的木炭,燙了她的手,毛嫂子頓時清醒過來,忙不迭地還了回去:“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不等周校尉開口,毛嫂子又笑嘻嘻地說:“隻要你好好對珠兒,成親時請我喝杯喜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