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到了要發工資,木子李和師傅兩個算好工時,忙碌的時候她不會想別的,等到大夥領完工資,好多人都回家了,木子李上樓後才發現又變成一個人了,她怕,想著如何走出廠子門,她怕碰到那個王主管,想著周春奇會不會忘了,本來說好會送她去城裏。她在宿舍裏慢慢地收拾著,想著要怎麼辦?有周新星和周春奇上來了,她心中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很開心,一掃憂愁。剛巧陳如繼騎車出廠門,和他打著招呼,她坐在周春奇的車後,說說笑笑,在廠門口果然站著王主管,一臉的慈祥,外人麵前是一個好領導,看著員工一個個的出門,他報以微笑,而她卻是怕。因有了周春奇,她心安定了許多。她看到王主管對她笑,當然她也笑著對他,心中卻是怦怦直跳,他們騎車出了廠門口,她說:
“謝謝你,我去外婆家。”他說:
“沒事,我遲點回家,周新星會等我一塊去的。”坐在他的車後,真得很是感激他,她對他說:
“我運氣不好,和我接觸的人也會不好。”他說:
“那總不至於吧。”她自卑的要命,可現在,她好多了,真得不用那麼自卑。別人能擁有的她也會擁有的。他把她送到外婆家附近,便回去了。她不想回家,就住外婆家了。
在外婆家住上一天回廠後木子李迷惑不已,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前幾天她茫然措,周春奇伴她度過生命中最暗沉的日子,可是現在,不能保持原樣,她的心在恢複平靜,是不是不會去珍惜了,不,她永遠珍惜。周春奇不上班時,覺得生命中的那一片天空暗沉了許多了。在突然之間,她感到了一種自身存在的價值。去應小水那兒去吃沙核桃,碰到鑽床楊光軍說:
“昨天陳月中來過了,本來想找你,卻忘帶了東西,便也不找你了。”她猜測一定是沈國濤帶來的東西。後來應小水出去了,楊光軍才說:
“是一封信。”於是她想不能再渾渾噩噩過日子。
對於別人的話她總是當真,楊易平說:
“有沒有糖?”便拉著她向周春奇要糖,眼角的餘光看見楊易平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周春奇倒是滿麵笑容,真是的。她硬緾著向他要糖和青蘋果,沒有去問昨天他幹什麼去,他卻說:
“二十五要休息一天。”男孩子總是故作玄乎,一點點事情愛捉弄。過去的陰影停留快有二年,現在的她不會再象過去那樣衝動,以後的她也不會顯得那麼幼稚。
他問她:
“這幾天心情好了?”她故作天真的說:
“以前不好嗎?”以後她不要神經質了。她總是嘻笑無度。車床那兒新近來了一個車工,明主任讓張律林帶,她走過去和張律林、金其偉在說笑,那個新進的車工臉色不變,照樣冷漠無比,她意識到了一個女孩子不能那樣放肆的。黃小敬在做車床,發現他的口子生瘡了,便打趣說是給老婆咬得這麼厲害,周春奇樂得哈哈大笑,黃小敬瞪著她,開心的搖著頭,說這個小姑娘的嘴巴,他雖說是廠長的弟弟,可她才不在乎的。
她知道應小水和戴誌柳的心情都不好受,女方的父親反對女兒嫁到那個地方,說是太山裏了,她發覺應小水在那麼一天之內蒼老了許多,他真得可憐。知道戴柳也難過,可還是硬裝出一種不在乎的神色,木子李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孝順,你自己喜歡就對了,這樣應小水就受罪。”戴誌柳也說:
“做人真難。”無聲地流淚,木子李想著自己的處境也在流淚,悶在心裏很難受,流淚會舒服點。過後,她又恢複成一個活潑的小女孩,當著陳武秀的麵說:
“戴誌柳眼睛在流汗。”氣得對方用腳踢她,唉,短短的一生為什麼要讓自己活得如此累呢。包括她也一樣。想到周春奇,總感覺他不象有女朋友,真得,從以往的跡象來看,他不會和女人接觸的很近,他有點小家子氣。在千裏之外的沈國濤也惦記著她,她覺得自己不應放鬆自己,真的,雖然不能擁有,但他仍是她醉心的影子。在內心深處,仍就是如此依戀。
這天那麼興衝衝地到周春奇那兒說:
“給你拿糖來了。”他說:
“那謝謝了。”她說:
“吃兩顆糖都是送子的,以後生兩個兒子。”他說:
“這麼傻的。”她連忙說:
“算了算了,我講錯了。”
“下不為例。”他顧自去數數字,她極力要吵著他,說:
“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他說:
“80%回答不出,因為我不感興趣。”她的心中冷了許多。問他:
“那你的腦細胞有多少?”
“不知道?”
“那你的手指有幾隻?”
“不知道?”還是顧自去數數字,她心中微歎一口氣,表麵上仍就是興高采烈的離去,心中卻越發明白心中的影子越來越淡去了。
和楊易平,戴誌力一起去看電影,一路上三個人說說笑笑,她最是旁若無人的高聲談笑,也是奇怪長這麼大,還是那麼單純的快樂。逛了許多商店,到東湖商場買衣服時,她總是忸忸怩怩,平時她隻會紙上談兵,唉生活中有許多事她總是害怕,隻好讓自己多說話,買了一件衣服,藍寶石的顏色,領口是白色的,她很是中意開心。後來去買電影票時,真得很擠,她長得短小,擠在中間,旁人看不到她了,隻覺得氣悶,終於買了票,可擠不出來了,旁邊有人在叫使勁使勁,硬是擠出來了,籲了一口氣,生活中有許多事就是這樣艱難。在看電影的時候,蘋果隻用餐巾紙擦擦,一連吃了三個才有點過癮,真是的,明知道吃下去會肚子痛,可也顧不得許多了。看完電影便高聲唱著歌,若無旁人的二十二歲的小女孩總是喜歡傻鬧。在上樓時,一輛自行車攔住了她。她便開玩笑說:
“東西送過來不好了,人不上來不要緊。”大家就是笑,唉,她總是油嘴滑舌的樣子。今天周春奇穿著一件牛仔衫,很是好看,不去麻煩他,也不去讚美他。想想也是,當時的他給她多少勇氣,可是現在,又要折磨自己了,他一定認為她是個壞女孩,算了,不要去解釋。反正讓她在心中珍藏那一份感情好了。對於一切她不在乎,還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好了。她總是一副玩童樣。好矛盾,半夜她很少會醒過來,昨天臨睡前,念念不忘其,結果半夜醒過來了,捫心自問‘為什麼會不愛我’,她好失望。可同時又害怕真得交上這樣的朋友會悶壞的。好矛盾,她不想這麼矛盾下去,可又如何解決,不,她不甘心,人活著就要有追求,使自己不要陷入那個泥坑。可是她並不能左右別人思想,也不稀罕去主宰別人,隻要有個夢在心中就夠了。她總是一個矛盾體,挺想去結識,可是他那麼膽小,便強壓下去見他的念頭,別去打擾他了,如果大海有意,蘭天就會倒映影子。他為什麼膽小,是不是怕被她染上不好的習慣,她曾說過,不要和她深交,他也說過不至於吧。可他為什麼沒有一點表示呢。不,他好是挺好,在她不快樂的時候給她一張小紙條,寫著保持快樂的秘決。在她無止境笑的時候,他提醒她,最沒意思的笑是亂笑,可時間也過得很快,相處的時候就這樣過去了。他也會騙人,那麼一本正經的,她就是那麼討厭?她把他當成朋友看,他卻不願理睬的樣子。是的,他有權利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何必會管她稱心不稱心,如意不如意呢,她又是什麼人呢,真是傻女孩一個的。
看見周春奇和別的女孩聊天,她總是有點不好受,自己想起來都好笑,本來想走過去,見他和張玉虹談天,便也沒有過去,唉從來沒有許諾和承諾過什麼樣,可總覺得他是值得信賴的男孩,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想法,她走過去,看他在手忙腳亂的樣子,便也沒有說話,可她就是喜歡看他的笑。她和每一個男孩都是嘻嘻哈哈,人以誠為本,隻要不去騙別人就行。可每一次在忍受自己的衝動後便又是自我折磨,總是那麼自卑,想去做的時候不去做,而後便會有許多時間難受。去周春奇那兒,鐵末子飛到了她的頭上,她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媽呀’,又以為是自己太自卑的。以後不管怎麼樣,可以有一個借口好找,就說是鐵末子也給她下馬威,那麼人就是更加討厭了。還是聰明點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省得你越發討厭了。
這天木子李寫了一會兒字,便去汪菊香那兒學跳迪斯科,時間真快,和別人嘻嘻哈哈倒也是過去了一個小時。而後又去機房裏麵好熱,把大衣脫了。郭珞琳在輸倉庫的單子,木子李和阮燕也在輸電工車間的單子,趙海平和張清波,胡芳英在玩遊玩機,敲門進來一個人,是王主管,他一進來就說:
“怎麼有一股味。”木子李發現張清波悶聲不響早已經把遊戲機關了,她和阮燕仍就顧自幹著活,但能感覺阮燕也在緊張,連手都在抖動。木子李沒有去注視那一個大人物,王主管和張清波談得火熱,王主管說:
“明天去北京出差。”張清波問王主管:
“昨天八點一刻,你在什麼地方,雨停了,有一個人下了車。“王主管說:
“我不會看時間的。”後來張清波說:
“王小琴師傅下車買什麼東西了?”他才說起:
“昨天硬要去看人家,買幾個柚子。以前的事不提了,連今天早上的事都不記得了。”她能感覺那個聲音在朝她的方向發出。知否,她曾害怕過多少日子,整天提心吊膽,輕飄飄的一句話一個人就可以抹殺許多罪過,可給另一個貧下中農來了多少的創傷。現在的她已經無所謂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奮鬥的還是要奮鬥的,追求的仍就是要追求的。管別人如何說呢。他們仍在聊天,她的眼光始終不肯光顧一下,怕自己又會討厭起來。很遲才睡去,那個影子早已跑丟了。
第二天一早上班去周春奇那兒,周春奇說:
“糖還你一顆。”他真得拿出了一顆糖,還有點撕開的,給他的糖也是撕開的。她心中暗笑,這個男孩不想欠別人的。她說:
“誰的?”他說:
“誰的不用管。”她接口說:
“是的,誰的沒有關係,我隻要吃就行了。”他笑了。他在幹活,她站在他背後問:
“周春奇,今天你們去城裏?”他略一遲疑,她說:
“你要回家?”他支支語語,她便轉身走了。本想要他帶她去城裏,可他有事,便也不用再說什麼了,到了楊迪燕那兒,她還開心地說:
“今天一早騙了一顆糖。”楊迪燕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她呀,就是傻,總象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似的。應小水曾說過說‘要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不要前怕狼後怕虎。’她的心中很是震驚,她還是無法摸得透自己的思想,真的,一團糟。她去周春奇車床那兒站了一個半小時,她在說:
“二十號後要算工時,要你的幫助。”他說:
“行,你別把事情悶在心中,我不相信你會怕的。”因為他沒有碰到過,她講著外婆外公的事,講著自己的預感,講著今後的出路,還講起物價的上漲,獎金的多少,還有什麼有獎貼息的,在那兒時間就是飛快,聽他講,同時也聽她講,在她說的時候,車床聲很響,禮貌起見,他裝作聽得清,她心中很是得意,可回來後又自責的要命的。說真的,在那遂道漆黑一片,他那兒有一種安全感,一直在她的心中,於是她便試著去接觸。可一方麵接觸,另一方麵又自責,她下過很多決心,發過很多誓言,總是不能忘懷。聽了應小水一席話,她醒悟到,真的不要陷入自設的陷井中去,做人要活得實在些。不要矯揉造作。既然有一個人值得她喜歡,值得她信賴,又何必三番五次去否決呢。她不想強迫自己,更不想委屈自己,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又何必去後悔呢。她就是太膽小了,做事常常顧前顧後,猶豫不決,缺乏當機立斷。對於周春奇這個人,有時一見麵讓她心中好揪痛,側麵看他的神情,瘦得連麵頰都凸出來了,可對於他的那種冷漠,她心中實在是欲近不能。罷罷罷,既然她心中有這個意思,那就讓時間來決定好了。反正現在的她是無牽掛的一個,看看他的表示吧。就這麼定下來,但她心中想著決不能去周春奇那個站上一個小時了。
這天大家約好一起去舞廳,吃過晚飯後和沈麗芳、陳碧石,趙海平、張鳳女一起去萬事發舞廳,大家在宿舍裏穿戴好一切,剛走到廠門口,小王師傅開車進來了,大家便坐上他的車子去了。時間還早,便去逛商店了。五個人魚貫而入,沈麗芳拉著木子李的手,讓她有一種成人的感覺,去看衣服,看金器,陳碧石在開玩笑說:
“木子李,好買金器了。”
“那你買好了。”大家在笑,她卻發現陳碧石的臉有點紅,但在那五彩的燈光下給掩飾掉了。他顯得有點尷尬地說:
“我沒有那麼大的氣派,如果有,會送給你的。”她在心中暗笑,故意開的玩笑又何必那麼認真呢。後來又去買磁帶的專櫃那兒。木子李拿出了一盒高山流水的古箏曲。陳碧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