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穩重,柳兒伶俐,使得我的旅途一路都平安無事。
一日錯過宿投,我們的船泊在一山寺下麵。佛寺依山傍水,從下麵仰視,山上聳立的寶塔高與天齊,顯得格外的高峻。天剛晚,佛寺門前就已經杳無一人,山門緊緊地關閉,隻有鍾聲悠揚,傳到河邊的客船裏。聽著佛寺曠古幽遠的鍾聲一聲一聲,我的茫然與不安頓時滌蕩殆盡,心中豁然開朗,不管前途如何,盡管聽天由命,總不會比我六歲那年更加糟糕。我突然羨慕山寺中修行的僧人,他們可以把世事拋棄,悠閑地在這遠離紅塵的世外桃園安靜地生活。
一路無話到得京師,我們一行三人在會館安頓下來。
我少年成名,健康的名流士族對我多有耳聞,不想到了京城,知道我的人也不少。才在會館住下,各個詩社文會,邀請我參加的帖子便雪片般飛來,更有京師的一些附庸風雅的達官貴人組織的飲酒遊園會,也少不了給我一張帖子。
才入京師我自是免不了有些好奇,雖然從來不主動出去鑽營結交,送上門的請柬,我開始的時候著實應了不少。
頻頻地與人飲酒賦詩對文,士子貴人結識了不少,其中就有薛懷義。
薛懷義好動我好靜,我們一動一靜之所以能一見如故,是因為他發現所有的士子當中,就我吃的最少,話也最少,與我同桌,他可以盡情地大快朵頤,瀟灑地高談闊論;我與薛懷義一見如故;是因為他不管吃什麼都非常的香,與他同食,引得我也能胃口大開。何況我還很佩服他不管何時都能滔滔不絕,就算你不理睬他,他一樣可以旁若無人,興致絲毫不減。可能就因為這個緣故,他特別招人喜愛,每次他來我們這邊蹭飯,總是大受歡。有時候我胃口不好,柳兒還會特意去請他與我們一起用飯。我和他雖然開始於酒肉之交,二十幾年來卻一直榮辱與共,風雨同舟,相知相持了二十多年。他如今知我命在旦夕,不知會急成個何等模樣?一生當中能交到這樣一個朋友,也算不枉了。
我們初冬從健康出發,到京師已入寒冬,不多久就臨近年關。歲暮天寒,我畏冷再不出門,隻埋頭於帶來的典籍之中自得其樂。
那些個文會詩社我參加了幾次後,發覺毫無新意便膩了再不跟著湊熱鬧,那些豪門貴族家的宴飲也全都借故推掉了。薛懷義卻不然,一直樂此不疲,每天回來都要拐到我這與我興致勃勃通報一番方回自己的會館歇息。他言語有趣,每次到來,都給我寂寞冷清的生活帶來些許活氣。
柳兒與吳叔也喜歡薛懷義,他倆每天都要等到他過來繪聲繪色地講完了一天的見聞才肯回屋睡去。日子就這樣靜靜地一天天流逝,轉眼就到了上元燈節。
一夜東風,不見柳梢殘雪。禦摟煙煖,對鼇山彩結。簫鼓向晚,鳳輦初回宮闕。千門燈火,九衢風月。繡閣人人,乍嬉遊困又歇。豔妝初試,把珠簾半揭。嬌羞向人,手撚玉梅低說。相逢長是,上元時節。
這首詞名《傳言玉女》,說的即是大錦朝鼎盛時期京師的元宵節。到我應試那年,雖然國力已是不濟,但君主玩樂之心絲毫不減。老早宮裏宮外就都為燈節忙碌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