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1 / 1)

八月,天高氣爽,雲淡風輕,陽光明朗,藍天下,一群活潑的身影正盡情地揮灑汗水。奔跑縱橫,歡快恣意,我的目光不由地隨著他們轉動。

自從母親去世,我突然間就沉寂下來,整日沉甸甸的心,也隻有沉浸書本的虛空境地時,才獲得片刻的安寧解脫。我總是刻意躲避遠離玩樂歡笑的堂兄弟們,以至於他們後來見了我便自動繞道。長久以來,我即使在笑的時候,有一個地方也是終年覆著冰。有時候我突發奇想,覺得自己是書桌上冰涼的硯成的精,整日價的也隻能與漆黑的墨為伍。陽光下一切溫暖的東西,都成了我不可企及的夢想。慢慢地,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如故紙堆般的發黃發舊,我甚至時常聞聞自己,是否散發出陳腐的黴酸味。

那一刻,蹴鞠場上,那陽光下活力無限的年輕生命洋溢的快樂,再不是書本中的鏡花水月,他們真實地展現在我眼前,深深地吸引著我。我心中驀然生出的向往,怎麼也掩藏不住。

“過來一起玩?”我正看得出神,一人大聲地對我喊道。我偱聲望去,一個濃眉大眼,俊朗高大的人正往我這邊招手,他年紀不過二十一二,英氣勃勃的眉宇間還存些許稚氣。我再仔細一瞧,他便是方才踢得花樣百出的球技高手,此時他蜜色的肌膚上,殘餘的汗珠在午後的陽光下晶晶亮。

我這邊站了好幾個人,我也不確定他是在與我招手,況且我也與他不相識,我便沒有做聲。他卻走上幾步,一把拉了我的手,把我拽入鞠場。不由分說,他彎身撩起我的前擺後襟,在我的腰上打了個結,然後說道:“下次來蹴鞠記得穿緊身的衣衫。”

我很少與人如此近距離,感覺到他的手臂圈著我的腰熟練靈活地打結,呼吸熱熱地噴在我薄薄的衣衫上,這樣觸不及防的身體接觸驚得我渾身都僵直了,腦中瞬間空白,隻聞到從他身上蒸騰出的淡淡汗味,在我鼻間圍繞。那種感覺很陌生,但卻不討厭。

他抬起身來的時候,拍拍我的肩道:“放鬆些個。”他突然又打量了一下我的臉道:“嗬嗬,你怎麼還臉紅,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婦。”

我忽然怒了,這個人這樣隨意地把我拉過來,又隨意地取笑於我,也太無禮放肆了。我原本因為無錯緋紅的臉,漲的更紅,我拍開他的手,眼睛很不悅地瞪著他,冷冷地道:“你說什麼?”

“我說笑呢,你別生氣。”我一生氣,他立馬就笑著道歉,神態自然,就像我們早就是親密朋友一般。那幾年一直就是這樣,他惹我生氣像是上癮了一樣,而本波瀾不驚如深潭死水的我,總是被他輕易挑得怒火中燒。但他每次都不過火,很快便做小伏低賠禮道歉,如此循環往複,漸漸就成了我和他的相處模式,其中也不乏各種各樣的樂趣。

我不知道那天蹴鞠場邊上那麼多的人,他為何偏偏就拉了我。他是國子監中流雲社的球頭,那天下午本是在場邊訓練社裏的球員,他卻鬼使神差地拉了我入場,一定要教我蹴鞠腳法。

我從沒玩過蹴鞠。他口中嘲弄我動作的僵硬笨拙,腳下卻一遍又一遍耐心地給我示範。在我看來,球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頭、肩、背、胸、膝、腿、腳等皆能靈巧地控製球,拐、躡、搭、蹬、撚,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球在他腳下,翻騰飛舞,靈活跳動,望得我眼花繚亂。

他手把手地教我,我做出一個簡單的動作後,他便比我還歡喜。他明朗的笑容,慢慢地點燃我蹴鞠的熱情。一次次地練習後,球在我的腳上也不再如方才那般難於駕馭。顛著球在腳尖飛舞,暢快淋漓的酣暢感覺,讓我覺得身體都輕了幾斤幾兩,臉上不由地綻開了花。那天下午,我站在陽光下,真切地感到我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我不知道何時,我們身邊已經圍了許多的人,他們偶爾的喝彩我充耳不聞。汗水從我的鼻間流下,急促的喘息沒有終止我踢球的腳步,我滿心滿眼的隻有夕陽中飛揚翻騰的金色皮球,還有一個在我身旁手舞足蹈地教我如何蹴鞠的黝黑青年。

“踢得不錯,”球才剛落地,場邊一個人便幫我撿起,他遞給我道:“靈巧有餘力道不足。我是楊椿,嵩鬆社的球頭。下次來蹴鞠時可以來找我,我來教你,我還可以在社裏給你找個位置。”

他居高臨下的語氣令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身材頎長,豐姿俊逸,純白的絲質蹴鞠服更襯得他倜儻瀟灑。

“楊椿,你又想如何?昨日那場輸得不服麼?”我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被教我的那人強勢地扯到身後,如同護犢子般地擋在我身前,我不覺有些好笑。

“李炎,他還不是你們社的人。”楊椿針鋒相對,他伸手試圖推開李炎。

“李炎?你就是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