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鳥叫蟬鳴,最是心癢難消遣。
錦泱這麵洗漱好了,又用了幾口飯菜,仍不見陸寅出來。
許是夏日浮熱,又許是好奇難耐,錦泱吃了兩口便擱下筷子,她走到淨室門口,側身微微貼著簾子,“你換好了麼,可是哪裏弄不好?我進去瞧瞧?”
“不用!”
簾子裏傳來的聲音帶著點古怪,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急非急,似惱非惱,像是有些窘迫之感。
錦泱心裏又道了一聲奇怪。
陸寅換衣裳……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往常……最不知羞的就屬他!
好奇心被無限放大,錦泱恨不得馬上掀了簾子瞧個分明,她又往前挪了挪,“再遲些日頭升起來熱的很,再者飯菜都有些涼了,不如我幫你?”
三催四催,千呼萬喚。
終是傳來磨磨蹭蹭的腳步聲,又許久,簾子從裏麵被掀開,走出一位簪花美人。
美人肌膚似雪,病弱點點,眉眼被斜泄進來的陽光灑上一層暖煦的金色,原本漆色的黑瞳也因著這金色而變淺了幾分。
哪怕美人發髻歪斜,衣衫錯亂,也是驚豔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著錯愕呆怔的錦泱,陸寅窘迫的扯了扯頭上簪著的配飾,“鳳儀男子的裝扮真是累贅,不若扮個普通百姓罷了。”
錦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踮起腳按住陸寅的手,又將它牽下來,領著他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她站在陸寅身後,麵對著銅鏡,輕柔的替他將微亂的長發攏好,邊攏邊笑,“以往你給我簪發手熟的很,怎的自己卻不會。”
陸寅盯著銅鏡,眉心緊緊蹙在一起,“不一樣的。”
自己看不到,隻能摸索著後腦憑感覺綰,極難。
錦泱笑笑,將簪子摘下來,又按著路上瞧見的男子發髻與自己理解,替陸寅綰出一個美美的單螺髻。
“好了,你且瞧瞧,與你今日衣衫也還算相配。”
錦泱退後兩步,左右打量幾眼,越看越覺得好笑,真恨不得拿出紙筆將陸寅今日這裝扮畫下來,往後若是閑了拿出瞧瞧,也算開懷一事。
不同於錦泱的樂觀,陸寅湊近銅鏡,側過頭,扯住散兩頰旁的碎發,眉頭簡直能夾死蒼蠅,“這兩條……不梳上去?”
“不用吧,我瞧過街上有人這般打扮,很漂亮。”
陸寅唇角抽動一下,晃了下頭,兩旁散下的發也跟著晃了起來,有幾縷還糊在了臉上,他不解反問,“這叫漂亮?”
錦泱不讚同的瞪了他一眼,接著又幫他一點點捋順,“誰像你這樣晃的,漂亮就是漂亮,若我們有了女兒,長得像你這般就好了。”
陸寅沉默,唇角也跟著微微抿起來,任憑錦泱替他整理衣衫配飾。
他身量高,搭配今日這翠色的長衫亦不顯女氣,更像是山崖峭壁生長的古鬆,風霜日月,蒼勁挺拔。
雖說鳳儀男子衣飾與晉朝女子相似,但終究還是不同的,錦泱也花了好大功夫,才琢磨明白每一項的用處,等都收拾完,時辰已經過了大半,她方直起腰,擦了擦額間細汗,“好了。”
“你想要嗎?”
陸寅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錦泱微怔,“什麼?”
頓了須臾,陸寅道,“女兒。”
錦泱挑了下眉,而後把眉眼挪到一旁的陰影中,怨埋忽起忽落,最終化為一道微不可查的歎息,“我隨便一說,你不要認真,有祈安便夠了。”
她麵上輕鬆,實則心底緊張,生祈安波折的那些年,至今想起仍是忍不住後怕。
哪怕她全力周旋,如今也隻讓陸寅對祈安多一份耐心,二者更像師生而非父子。
女兒……
便罷了。
陸寅點了點下頜,也沒多說。
錦泱也頗為默契的沉默,伸手撣了撣寬大的衣袍,似要將那些不甚愉快的記憶撣落進塵埃,她知道,若是逮著這些痛苦回憶日日煎熬,遲早會將愛意磨平,她不願變成那般模樣,她要與陸寅恩愛白頭,往前走。
何況,他亦在改變。
是為了她。
陸寅心竅通敏,多少猜到一些錦泱的心思,可若要讓他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忘記服用毒蜂所製的藥。
也許泱兒口不對心,但她既是沒說出口,他隻當不存在。
陸寅走到窗邊,往大門口望一眼,“時候不早了,下晌日頭毒,走吧。”
毒蜂套了車正等在門外,見二人出來,打起簾子,“老爺夫人……”
陸寅乜了一眼過去,毒蜂忙不跌改口成鳳儀稱呼,“家主,郎君請。”
家主自是稱呼錦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