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荷馬問。
“你說是什麼?”女孩狡黠地笑。
“嗯。”他小心翼翼地把正方形拿在手裏,讀著上麵的字,問女孩,“這是一個裝茶葉的塑料袋?上麵印著一張小畫。”
“是一幅麵作。”女孩糾正道,“一幅美麗的畫作。”
她略帶挑釁地補充,“如果沒有它,我就……變成野獸了。”
荷馬望著她,同時感到自己的雙眼脹得發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呼吸也變得困難。
一個感傷主義的傻瓜,他罵自己。
他清了清噪子,歎了一口氣。
“你從沒去過地麵,到過城裏吧,除了這一次?”
“那又怎麼樣?”薩莎重新將塑料袋藏好。
“你是想告訴我那裏並不像畫中所畫的那樣?是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畫麵?我自己也知道,我知道城市是什麼樣子的——樓房、橋梁、河流,可怕而空曠。”
“恰恰相反。”荷馬說。
“我從沒見過比這個城市更美麗的地方。而你……你根據一根枕木就能評判整個地鐵。
我,也許沒有資格向你描述城市是什麼樣的:
樓房比任何山岩都要高,街道比瀑布還要鼎沸,天空永不熄滅,霧靄也發著光……
城市是虛榮的,瞬息萬變的,就像它成千上萬居民中的每一個一樣。
城市也是瘋狂的,混亂的,它可以結合任何互不相容的元素,建得毫無規劃。
城市裏沒有永恒,因為永恒是太過冰冷和停滯的概念。但城市是活生生的!”
他握著拳頭,然後又揮了揮手,“你不會明白的。你應該自己去看……”
在那個瞬間荷馬認為,如果薩莎到地麵上去,她也能體會到城市的風情,體驗到城市的故事。
他完全忘記了,一個人若想有這樣的體會,就必須用一生的時間去了解他的城市。
…………
荷馬跟別人達成了協議,薩莎被押送著過了漢莎的警戒線,那情景就像被押送赴刑場一般。
她在別人的護送下穿過了整個車站,來到了辦公區,那裏有一個浴室。
兩個帕微列茨站的共同之處隻在於它們的名字,它們像一對自出生起就已經失散的姐妹,一個成長於富裕的家庭,而另一個在飽受饑餓的小站家庭或是在隧道中長大。
輻射狀線路上的那一個肮髒,放肆,但不羈又高大。
環線上的矮小,敦實,有禮貌,有修養且一塵不染,第一眼看去,她就能展現出自己的個性——有經濟頭腦且吝嗇。
這個時段人很少,也許除了地鐵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會喜歡輻射線上的帕微列茨多過環線上陰陽怪氣、十分嚴苛的這一個。
更衣室是這樣的:牆麵貼滿了整潔的黃色瓷磚,地板上鋪著防滑的多楞磚,裝鞋子和衣服的鐵櫃全部噴上了漆,蜿蜒的通道被電燈照亮,還有兩個被蹭掉了皮的包皮長凳……
裏麵的一切都讓人欣喜若狂。
瘦骨嶙峋、口髭濃重的澡堂服務員給了她一塊毛巾——那毛巾令她難以置信的白,一小塊灰色肥皂,並允許她把淋浴隔間的門閂鎖上。
毛巾上的小格子也好,有點讓人惡心的肥皂氣味也好,都是屬於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