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沙漠裏,生活著跋汗族和塔克族兩個民族。這兩個民族的人都生活在沙漠地底四通八達的地窟中,如此廣袤的地底下,隻有一處較為充足的水源,裴戎昭出身的跋汗族便要常常與塔克族爭奪水源,爭奪不到水源的一族,隻能四處尋找偶爾遇到的水窪,這麼一點水源往往連一族現有人數都無法支撐,頻頻有人死去。兩族為了爭奪水源,曆代相鬥,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地底錯綜複雜的地貌使兩族從來無法對對方斬草除根,所以隻能一代接一代地繼續鬥下去。
跋汗族的男子從出生起,就要經受嚴酷的訓練,所以裴戎昭從四歲起,就學會了殺人,那個時候他還不叫裴戎昭,而是叫做曼蘇爾。
他的這個漢名,是他的養父取的。
自從跋汗族曆代以來最優秀的戰士夜之隊的首腦卡盧比被族中某些人陷害離開族內之後過了幾年,塔克族經過長久的韜光養晦,一舉推翻了跋汗族的壓製,奪回了被卡盧比少年時剛從他們手中搶走的水源,並且對跋汗族展開了追殺。
當時僅有七歲的曼蘇爾和族人失散,竟然輾轉逃到了地表,見到了從來沒有見過的月光,遇到了行商的中原商隊,被一位裴姓商人收養了,取名為裴戎昭。
三年之後,裴姓商人死於沙盜之手,隨商隊而行的裴戎昭被沙漠中的明教弟子撿到了。他那跋汗族特有的灰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過度蒼白的膚色跟明教那位無形無影的超級殺手墨衫夜帝卡盧比簡直如出一轍,明教弟子就把他帶到了卡盧比的麵前。
卡盧比離開歌朵蘭沙漠十餘年,再一次見到族人自然是高興的,雖然他性格一向冷淡,但時常還會思念故鄉,因此就把裴戎昭收下來讓他做了自己的第三個弟子。
跋汗族人天生悍勇善戰,作為師父的卡盧比又是個超級殺手,裴戎昭幼年又經曆過那麼多慘烈的往事,因此他長大以後,性格就變得很古怪,說他殘忍好殺吧,倒也不是,他雖然殺的人多,但也不是毫無理由想殺就殺的,但是要說他溫和無害吧,那就更不是了,他很愛打架,打起架來那股癲狂狠戾的勁,連他大師兄看了都忍不住要擦一把冷汗。平時性格也比較暴躁一點,他大師兄說了,“跟狼似的。”
李尋歡在雅滿蘇綠洲見到他的時候,心裏也是這樣覺得。
這是一個不大的綠洲小鎮,這裏隻有一個小湖,幾片小小的胡楊樹林,一條小小的街道,十幾間不算破爛的房子,大大小小的帳篷。
當時李尋歡正在小湖邊唯一一家酒肆喝酒,就看到遠遠一騎疾馳而來,馬上的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外套,臉被外套的兜帽遮住了一大半,隻露出一個線條很漂亮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男人背後背著兩柄無鞘的彎刀,刀尖比他的肩膀稍微高點,可以看得到刀背上黃金的鋸齒鑲邊。他的腰上還纏著一條黃金的長鏈,右臂的臂甲和腕甲也是鑲金的,腕甲上還有一顆很大的紅寶石,簡直可以說得上是珠光寶氣了。
在這種地方,這樣的裝扮無疑是很引人注目的。在沙漠裏這樣的小鎮往往是龍蛇混雜的,三教九流皆有,而會在這樣的地方還在酒肆裏喝酒的人當中,往往會摻雜著一些雞鳴狗盜的人物。這些人看到滿身珠光寶氣的裴戎昭,自然會露出貪婪的神色。
這樣的目光裴戎昭當然不會感覺不到,他根本沒有減慢馬速,反而雙腿一夾馬腹,手中一拽韁繩,那匹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就加速朝著酒肆衝了過去。
與此同時,他背後的彎刀已經有一把拿到了手裏。
說起來很長,其實這些都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酒肆裏的人反應過來開始尖叫的時候,裴戎昭的馬已經停在了距離一個明目張膽一臉貪婪地看著他的人隻有不到三尺遠的地方,他輕巧地跳下了馬,在越過那個人的時候,刀光一閃,那人的脖子上慢慢地滲出了一道血線。他的力道掌握得極好,既不會弄出人命,也可以起到警告的效果。
那人麵無人色地拉起自己身邊的朋友,飛快地逃出了門。
裴戎昭這才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才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文質彬彬樣貌清俊書生打扮的男人正含笑看著他。那書生見他抬頭還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就一臉尷尬地移開目光。他頓覺莫名其妙——這書生有毛病吧?幹嘛一下子笑一下子又尷尬的?難道是看上了自己?
李尋歡其實並不是看上他,一開始隻是覺得他身手不錯有點欣賞,接著看到他抬起頭,就被他的眼神驚了一下——那種充滿侵略性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沙漠裏遇到的一匹桀驁不馴的孤狼——所以忍不住就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很沒禮貌地盯著別人發呆了挺久,因此才覺得尷尬的。
裴戎昭把刀放回了背後,不再注意那個莫名其妙的書生,點了一些酒菜一邊吃一邊默默地盤算起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