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霞啊，虧你以前跟了我那麼長一段時間，你應該最清楚我做事情的方法。一個好的領導要懂得調兵遣將，借力使力。動不動就把自己累得半死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懂得運營的人，是吧？”
“以前的事情我們就不提了吧！”孫霞笑得氣呼呼，頓時語塞，眼珠子轉來轉去，看我靠近了，急忙鼓起真正的笑臉，特大聲說：“小葉，剛才我見到英國BSS電視台的領導了，說要和我們簽全球代理的意向書呢。哪，你的英文好，你快幫我看看他給的這些資料說些什麼？”孫霞把牛皮紙袋交給我，不及細看，又聽見孫霞擺譜的問嶽南生：“對了！嶽總，不知道您這幾天，有沒有什麼收獲呢？”
孫霞公然說這些話，意在向嶽南生示威，卻適得其反。
“哦？你們沒聽說嗎？上個月你們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
看嶽南生故意裝傻，我立即接話：
“《白晰晰對髒兮兮》！”
“要知道，不是我愛批評你們，可是你們這個片名實在太長了，觀眾記不住的，這是個致命傷。”嶽南生頓了一會兒，忍不住偷瞄孫霞手上的項目策劃書，視線再移回孫霞：“嗯……我剛才是說，上個月你們的《白晰晰對髒兮兮》在東京影展輸給我的時候，我們《奇魔子》的全球代理權，就已經賣給亞洲DNC頻道了，播出的檔期排在暑假。看，時間過得真快，就是下個月了嘛。”
孫霞必定和我一樣，腦袋像是被人用力捶擊了一下，一片昏天黑地的。據我所知，有幸被賣到海外的國產片，往往會被安排在人煙罕至的非黃金時段播出。為了銼銼嶽南生的銳氣，我脫口問說：“請問是在什麼時段播出呢？”
話才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下午五點半，黃金時段。”嶽南生浮現缺乏感情的笑容。
我和孫霞僵在原地，看我們都無話可說，嶽南生也懶得再發動攻勢了。
嶽南生一直在看手表，而我也認出了他那隻不同凡響的電子表，算算至少也有二十幾年的曆史了。那是日本卡西歐公司，於1983年推出的第一款防震手表G－SHOCK，型號DW－5000C。
當年人們渴望一隻不怕雨風侵襲，摔也摔不壞的手表，卡西歐根據這個需求，提出三個10的標準概念，於10米落下能防震、於10個大氣壓下能防水、電池壽命能長達10年，於是所謂的抗重力衝擊手表G－SHOCK應運而生。嶽南生的行為經常顛覆世人想法，無畏於嚴峻的環境，他絕對適合佩戴這隻手表，就像G－SHOCK如此般的堅韌頑強。
但是，任何人一旦遇見心儀的對象，或是一個天敵，心神照樣會激蕩起來，然後方寸頓失。
沒錯，嶽南生的目光漸漸轉為空洞，那副寄情在我們攤位上的樣子，就像掠食者突然失去獵食目標般的失落。其實，我和孫霞都非常明白他為何光臨，又為何徘徊不去，但誰也不會主動去觸碰那件關於G－SHOCK的往事。
會場噪音不斷，但嶽南生的耳中有如一片死寂，隨後他恍然從孫霞的口中得知，我們的老總石靜瑤，還逗留在十萬八千裏外的蘇州，根本沒來會場，這才落寞而歸。但是，明明那束白發已黯淡無光，臨走前，他卻又撂下一句狠話：
“孫霞，如果你回去見到瑤瑤，麻煩你轉告她，我上回的提議永久有效，讓她再仔細想想。”
在異鄉遭到打擊而產生的鬱悶無可比擬，使我對今晚的獲獎信心幾乎頓失。嶽南生就是這麼恐怖的一個人，直到確定他那套黑色休閑服，徹底被人群淹沒了，我才膽敢問孫霞：“孫總，嶽南生到現在還在想買我們同心圓動畫啊？”
“呸！他在做夢！”
我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孫霞氣成這個樣子。
個子嬌小的孫霞滿懷雄心，她經常誇口說，自己一生下來就具備化解棘手局麵的能力。及時、伶俐、機靈、幹練、沉穩，這些讚譽，一路隨著孫霞年齡的增長，日益更新，然而，她並非知識型人物。雖然外頭某些前輩論及孫霞時，會露出恨意來，說她在青春時期酷愛炫耀，血液裏帶有頑強傲慢的一麵，但一切眼見為憑。我所認識的孫霞，為人尚誠謙善，公司同仁對她都非常臣服，而她對石靜瑤的忠誠度，更是不容置疑。
不過，想起剛才那一聲呸，不免令人懷疑或許傳言有部分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