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最先在中樞星的鄰居星球玉髓星傳播開來,夢魘法官在結束了中樞審判之後辭去了執法部的工作,乘坐星艦來到了這顆美麗的星球,帶走幾萬條生命後悄然離去。
執法部的工作放在以前必然是辭不掉的,但這幾天趕在楚江寒之前去辭職的人就已經不少了,因為概率問題,大部分人都認為夢魘法官雖然也會殺害平民,但官員富商和世家裏死的人顯然占據了很大的一部分,畢竟作惡,也是要有資本的。
夢魘法官既然占了法官兩個字,正說明死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幹淨的底子,有人背地裏計算過,除了死亡的人之外,受到嚴重傷害的人基本上都沒有越過殺人這條紅線,傷勢較輕的在很多人眼裏簡直是個正常人,至於完全沒有受到懲處的,那占絕大多數,而這些絕大多數裏的絕大多數,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這不代表夢魘法官在普通人裏就沒有威懾力,反而正是這種虛無縹緲又極端可怕的存在才讓人恐懼,今天夢魘法官可以是懲處惡人的夢魘,明天也許就是殺害普通人的惡鬼,如果是實實在在的人,比如慈眉善目的前域長盛玉明,哪怕把他所有罪行公之於眾,也不會有多少人害怕他,至多是憤怒憎恨。
楚江寒的旅行並沒有引人注意,夢魘法官的恐懼傳播開來之後,有很大一部分人選擇遠離中樞星,雖然他的路線有點不對,但在人潮人海中也不那麼明顯,至多是有點倒黴,像是他躲到了什麼地方,夢魘的腳步就跟到了什麼地方。
楚江寒知道自己生了病,他有一種病態的毀滅心理,從那一夜中樞夢魘開始。
他並不覺得自己懲處犯人有錯,但隨著審判範圍越來越大,黑獄裏關押的靈魂越來越多,他也不可避免地認清了自己的處境:他從一個正直的軍人,成了遊離在法律之外的流浪者。
人是群居動物,離群的恐慌是難以言喻的,更何況楚江寒的前半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軍隊裏度過,隨著流浪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發現自己又有了新的病症:近乎神經質地每天等待小白的消息。
楚江寒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和家人的聯係本就因為妹妹的事情淡了不少,就算是在小時候,他也是最不用父母操心的那一個,家庭的溫情不適合他,至於更親近一些的兄長和妹妹,他也很怕他們過多關心他帶來麻煩,小白卻是不一樣的,他仿佛認定了他每天有很多消息,怕打攪到他,從來不發文字語音消息,隻是每天雷打不動發一張照片給他。
有時候是嗷嗚的照片,有時候是新開辟的菜園子裏長了一朵顏色漂亮的花,也有時候會壞心眼地發一張美食照,這是流浪者最無法抗拒的,生活的氣息。
張小白醃了三個月的醬菜開壇了,他本來想給楚江寒發一張醬菜壇子的照片,臨了又遲疑了一下,覺得醬菜壇子實在有些醜,這一個猶豫就把發照片的事情忘在了腦後,楚江寒坐在星艦的等候室裏等了一個早上也沒等到今天的照片,猶豫再三還是給張小白發了一條消息:[今天中樞星的天氣不錯。]
是的,張小白還以為楚江寒在中樞星,寥寥幾次的交流裏,楚江寒不知不覺就給自己營造了一個每天都很忙的執法部萌新人設。
張小白那邊幾乎是秒回了一句:[楚哥,你今天不忙嗎?]
楚江寒已經很久沒有接過文字消息,他以為楚江寒每天都很忙,這一句話裏帶了點驚喜的意味。
楚江寒坐在人來人往的等候室裏,心裏竟然莫名地安定了,他給張小白發了一張他在中樞星時,某個清閑的早晨拍的雲彩照,張小白很快反應過來,給楚江寒拍了一張正在吃午飯的嗷嗚小狗。
楚江寒猶豫了一下,低聲發了一條語音:[小白,我想看看你,不要通訊,隻要一張照片,好嗎?]
張小白隻以為楚江寒在忙,來不及通訊,並沒有多想,拍了一張半仰著的死亡鏡頭照,飛快地給楚江寒發了過去。
楚江寒看著照片,心情漸漸變好,照片裏的少年半睜半眯著眼睛,幾乎是把鼻孔懟在了鏡頭前,好在他沒有雙下巴,隻有一點淡淡的仿佛眼睫影子的痕跡落在白皙的臉頰上,看上去甚至有一點可愛。
不,是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