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5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暨中國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
上星期接到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工作”,幫忙整理拜訪抗日老兵的資料,所以這個星期的文章就先往後放一放。而為了彌補這個星期的空缺,拿一篇儒家的故事來給大家看,希望能表達我內心對釋儒道三家的理解——儒家思想也並非就是死板、固執、不通情理,真正的思想內涵,三家相通之處甚多。
同時,更希望這個故事能對求學、教學者有所益助。
這個故事是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的首篇:
【原文】
愛堂先生言:聞有老學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學究素剛直,亦不怖畏,問:“君何往?”曰:“吾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攝,適同路耳。”因並行。
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廬也。”問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晝營營,性靈汩沒。惟睡時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而出,其狀縹緲繽紛,爛如錦繡。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次者數丈,次者數尺,以漸而差,極下者亦熒熒如一燈,照映戶牗,人不能見,惟鬼神見之耳。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而知。”
學究問:“我讀書一生,睡中光芒當幾許?”
鬼囁嚅良久曰:“昨過君塾,君方晝寢。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雲密霧中,實未見光芒,不敢妄語。”
學究怒叱之。鬼大笑而去。
【譯文】
愛堂先生講過一個故事:有個老學究晚上走路,忽然遇到已經死去的一位朋友(鬼魂)。這個學究素來剛直,倒也不怕,反問道:“你要去做什麼?”鬼(亡友)說:“我現在是陰間的官差,要去南村勾魂攝人,正好和你同路。”於是,兩者作伴同行。
走到一間破屋的時候,鬼說:“這應當是一位文人的家。”老學究就問他怎麼知道。鬼解釋說:“凡人醒著的時候,總在計算較比、蠅營狗苟,心中淨是欲念俗念,靈性被遮掩覆沒。隻有睡著的時候,卻因為一念不生,反而神清念明,於是他讀過的書就會字字發出光芒而透出身體百竅,發散成瑰麗縹緲的美景,如錦繡一般絢爛。學問方麵像鄭玄、孔子,文章方麵像屈原、宋玉、班固、司馬遷,他們所發出的光芒直衝雲霄,可與星月爭輝。學、文次一些的,光芒也有幾丈高;再次一些的,也能有幾尺高;以學問的深淺不同而光芒高低有異,最差者也能像一盞小油燈,光芒雖弱,卻也照亮窗戶。不過這種光芒普通人是看不到的,隻有鬼神才能見到。而這個屋雖破,但其上方光芒卻有七八尺,所以我說這應當是文人的家。”
學究聽了,不僅問:“我讀書一生,不知睡夢中所發出的光芒有多高呢?”
鬼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才說:“我昨日路過你的私塾,剛好你好午睡。我卻看到的是,你胸中有一部高頭講章(明清時代科舉考四書五經,那些應考的課本上半頁有很大空白),五六百篇墨卷,七八十篇經文,三四十篇策略(我覺得應當是考取功名、應對科舉的策略,而非行軍布陣的策略),字字化成了黑煙,籠罩在屋頂上。那些學生的讀書聲,更好像被這些黑煙遮掩,完全看不到光芒。(我本不想說),卻更不能說假話。”
老學究聽了(惱羞成怒)叱鬼,鬼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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