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聽到樹叢裏發出聲響。我轉身,樹旁有個人托著槍杆,準星正對著我,距離近到他可以一槍就斃掉我。這不像是尼克——我是指這個操槍的家夥。他看起來很年輕,蓄小胡子,月光下我看得很清楚。這時我聽到尼克的聲音,他說,‘你以後再也不能這麼做了。’他那句話是衝著我來的,我看到尼克那顆金牙一閃。我不是故意掉進河裏。是那個家夥把我打進去的,一槍正中胸口——要是我沒穿防彈衣的話,子彈就從我心髒穿過去了。我一落水,所有的意識就清醒了。水很深,他媽的居然還有暗流,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岸。那家夥還以為搞定我了。”
“接下來?”
“我回到我歇腳的小旅館。換了衣服,上床睡覺。就這樣!我把事情澄清了。你們沒辦法在我頭上亂扣罪名。也就是說,我跟蹤狄賓返家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你們現在搞清楚了。”他狠狠地迎視菲爾博士的眼神,像要迫使對方相信他的話,“無稽之談。我的話句句屬實。我沒再出房門,你們以為我燒得不夠嗎?我不想再見狄賓。我這輩子從來沒動過槍,以後更不想。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嗓音激動地爆開,“去查我的記錄,看看我是否曾經動過槍。我和後來改頭換麵的尼克·狄賓一樣是個好人;我再也不想回那裏去。我對他試圖暗算我毫無怨懟。這是一場運氣之爭,懂嗎?殺了他?不是我的作風。我是否曾要他——借我一點錢周轉,你們認為我會失去理智到這種地步嗎?”他猛捶座椅扶手,“你們真這麼想?”
從頭到尾,莫區巡官迅速做筆記,他掙紮著想提出異議。但是現在隻有一抹尷尬的笑容浮上他棕色胡髭。修葛·杜諾範隱約揣測得出他腦袋裏的念頭。莫區手裏還有其他對史賓利不利的證據——史賓利換衣服之後,又從跳棋旅館窗戶爬出去……修葛看到菲爾博士也看著巡官。莫區本想張口說話,又及時打住。他激動的眼神中充滿疑惑。
菲爾博士這時笑了起來:“無稽之談?”他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了。”
“你——你明白……?”
“是的,沒錯。但是我必須說服你親口說出來。”博士說,“事實上,我們現在都確信你跟這樁命案沒有關係。我還忘了告訴你,”他露齒一笑,“跳棋旅館的老板娘,十點左右看到你全身濕答答地從窗戶爬進你房間。”
“就沒有再離開過——?”史賓利稍稍遲疑了一會兒,不安地詢問;他心髒幾乎快停止了。
“就沒有再離開過了。小夥子,這是你的證詞。”撒了一個滔天大謊,菲爾博士看起來像老科爾王般和藹慈祥。史賓利的肩膀猛然一抖。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你們不再拘留我!甚至不留我當關鍵性的證人?”
“你可以走了。在四十八小時內離開本國,你將不會被扣留。”
史賓利臉上露出一抹熱切而邪惡的期待。他端坐椅中,一手抵著胸膛。看得出他腦筋動得很快,逮著機會,猜忌,覺得自己落入圈套;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們說過要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一個禮拜的時間離開英國,你們當初說好了。一個禮拜——”
“小子,”菲爾博士不為所動打斷他,“你一向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嗎?還有不少能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的問題,我可以堅持要你一一回答完。你躲開一劫。從我確信殺狄賓的人不是你,就決定對你網開一麵。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夥子你再不識相,與我爭辯,拖延辦案時間,就不會這麼走運了。”菲爾博士用手杖柄敲桌子,“說吧!你究竟要哪一樣?要自由,還是吃牢飯?”
“我走!請聽我說,先生!我沒有任何意圖。我也沒有半點想要頂撞您的意思……”這家夥著急地哀求起來,“我隻是覺得——太意外了。我想,”他吞吞吐吐,狡猾的眼神不時留意博士對他的話有何反應,“我想和律師——或是這類的人——商量,你知道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忙。我隻是希望我可以停留久一點。這就是我的想法。”
博士彎身拾一隻火柴盒時,敲了敲地板,修葛留意到他的胡髭下藏著一抹淺笑。咕噥了幾句,菲爾博士直起身:“嗯。我對這一點是沒什麼意見。除非,當然,這得看藍道先生的意思?我認為,沒多久前他說你的行為讓人無法領教,他有意洗手不幹?”
藍道的臉上瞬間堆滿笑意,提出反駁。因為某些緣故,他似乎和史賓利一樣,為突如其來的轉機鬆了一口氣。他咯咯大笑,狗眼碌碌直轉,用輕鬆慵懶的口氣說服他們相信,讓客戶滿意是他最大的職責;最後,他非常高興表示能夠盡自己所能,提供意見協勸他的客戶。
“我想請求,”史賓利目光仍盯著菲爾博士,“可否請你讓我們私下談一會兒?聽我說,要是我必須匆匆忙忙離開英國,就沒有時間再見他了!”
博士似乎有點勉為其難,但還是任自己被說服。還是搞不清楚狀況的莫區也同意了。史賓利和藍道被安排在會客室晤談。他們隨著製服警員離去。藍道站在門口說了幾句話,笑臉盈盈告訴眾人他隻談幾分鍾就好。說罷便如幽靈般跟在史賓利後麵消失。關上門。
莫區巡官關心地旁觀,在菲爾博士身邊打轉。
“博士!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這算什麼?你居然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可以交談!”
“沒錯,”博士承認,“沒有比這個不冒任何風險的計謀更完美了。他們馬上就會起內哄。諸位,好戲就要上演了,某人的把戲短時間內就會穿幫。我在想——”
“想什麼,博士?”
“我在懷疑,”博士若有所思地說,用他的手杖戳桌子。“史賓利的防彈背心是不是還穿在身上?我有點懷疑史賓利已發現它的價值。現在大家可以冷靜一會兒!我想趁這個時間聊聊女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