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葛躲在椅背後,避免發出聲響。就在此時,茉兒·史坦第緒身後通往會客室定廊的門開了。史賓利—隻手指旋著帽子,一臉得意的嘻笑,尾隨藍道進入屋內。修葛注意到,這位律師看起來悶悶不樂。史賓利的眼光短暫停留在史坦第緒太太身上,沒有認識的感覺,視線最後快活地停在菲爾博士身上。
“謝謝你,長官。我現在都搞定了。”他說,“我馬上就會離開。我會先到“公牛”去開租來的車,回漢翰退房,再搭夜車到倫敦。明天我就會在船上了,要是有船的話。如果沒有,我會看看他們讓不讓我在返回美國前先停法國。那麼……”
“菲爾博士,”上校妻子忍無可忍地說,“煩請你告訴我這個惹人厭的家夥在我家做什麼?”
史賓利回顧望過去:“你一向都這麼自命清高嗎?”他淡淡地說。接著回過身用法文說,“哼,誰才是討人厭的家夥?我敢說你的丈夫每天都睡在馬路的鬆果上。”他對博士說,“這倒提醒我一件事,博士。你該下回把我趕出法國吧?我還想複習複習我的法文呢。我注意到,你已經差莫區這家夥和他的嘍羅回去;我看到他們走人,謝啦,那家夥可不通情理了。再見嗬,要是你願意告訴我前門在哪兒?”
“你想得美?”茉兒·史坦第緒說,“你太自以為是了,這位先生。博士,你準備按鈴找人來了嗎?我想我們可以安排讓這家夥從地道出去。”
史賓利伸手遮住嘻皮笑臉,修葛巴不得上前踹他一腳。
“好吧,夫人,好吧!我從窗戶走,這樣可以吧。我對你們這種鄉下豪宅一點興趣都沒有。髒兮兮的油畫,仿冒占董,小心眼的行為——”
“趕快給我滾!”菲爾博士說,抬起腳。
這就是修葛最後看到的狀況。他趕緊穿過撞球室玻璃門,隱身在陰影裏,注視陽台外的動靜。幸好他這天穿的是套深色西服。手腕上的夜光表盤顯示時間為九點半。他有點訝異自己的心跳競如此激烈。
此時無風,濕冷的空氣中浮蕩著花草馨香。月亮低垂,但皎潔明亮,將黑影拉得窄長,草坪隱隱發亮,東傾的樹叢中晃過一道亮光,他發現是半哩外不知名馬路上的公車車燈。有隻狗正在狂吠。
陽台的一扇窗嘎吱一聲開了,透出黃色的光。史賓利走出來,一手撩開窗簾,關上他身後的窗。他遲疑一會兒,似乎仰頭凝望著明月。修葛隱約看得見他的表情;他在笑。笑容消失後,他審慎地左顧右盼,確定沒有異狀,才覺得放心。他悠哉地劃了根火柴點煙。接著,步下幾階淺梯走到草坪上,再度環顧四周,最後沿著陽台下方朝修葛藏身之處走來。他行經撞球室門口,就著月光看了手表一眼,嘴裏一麵哼哼唱唱,腳步在碎石小道上沙沙作響。
當他轉進屋子角落,修葛立即跟上他。跟蹤者完全隱匿在陰暗處,循屋子的草沿無聲無息移動;曾一度差點被玩具割草機絆倒。嘈雜的腳步聲繼續前行,輕鬆愉快,從容不迫。繞過彎曲的車道之後就是一段榆樹夾道的馬路,走到警衛室的柵門。修葛必須穿過月光照射下的寬闊車道,以他右手邊的樹林作為屏障迅速低下身。他身手敏捷跳越那片碎石地,躲在月桂樹叢後。他確信自己在這場荒唐的演出中越來越進入狀況。他喜歡這樣,讓褲子膝蓋在濕答答的草地上摩擦,隨時住意樹叢周遭的狀況,自己仿佛正在扮演間諜的角色。然而,此時的他若被人撞見,準看起來一副蠢像。
他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溜進榆樹大道的陰影之後,發現即便是史賓利走在他前麵二十碼的地方,抬頭挺胸大方走還比較安全。史賓利走在碎石地上的腳步聲壓過修葛踩斷小樹枝及幹落葉發出的噪音。他的獵物正在自言自語;腳在碎石上拖,不時踢上兩腳。他一度詛咒自己,以一種挑釁的態度停下腳步,像麵對他的仇家一樣,煙往後甩,最後大吼:“媽的,滾下地獄去吧!”接著高聲吹起口哨。他三不五十就會用一種誇張的姿勢甩他的窄肩。
當他們快要走到敞開的警衛室柵門,修葛被迫要加快速度臨機應變。史賓利毫不遲疑,往村莊方向走去。路上不見人影也沒有半輛車,柏油馬路和高聳的灌木樹籬在月光下顯得光禿一片。史賓利戴著那頂滑稽的帽子昂首闊步,不再留意四周。他們來到摩根家。當修葛屈身蹲伏在樹籬的陰影下,焦急擔心柵欄內的人會晃到門邊或招呼他。但他平安通過摩根家,通過陰森森的教堂,下行至一片燈海搖曳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