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著,孩子們的童謠中一天換一個山名當街唱,本一直無事發生,突有一日,裏麵不知哪個字眼觸及到上麵人的神經,到了下麵將孩子們一頓凶,不準他們再唱方才那首童謠半個字。

小孩子們也委屈,其中膽大的當場便駁回去:“這是漂亮姐姐教我們的!憑什麼不讓我們唱!”

一聽“漂亮姐姐”,幾個當兵的當場便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等趕到客棧去捉拿那妖女,施玉瑤早已借著給亡夫上墳的名頭告別白豔豔,出了嘉峪關。

她又換回了她那一身男裝,以及被她所嫌棄的羊皮襖,乘著冷風騎著快馬,出關時的姿態毅然決然。

畫出的地圖也並非全無好處,起碼保證不會迷路。

寒風中的草原光禿禿一片,遠看同寸草不生的戈壁沒什麼區別,隻是在城中眺望時看著那般近在咫尺的高原,真正奔赴起來,竟好似遠隔萬裏。

施玉瑤抓著韁繩在頂風奔騰,鼻尖和眼眶被吹得俱是通紅。

她已經知道那場戰事究竟發生在哪裏了,她一定要去,一刻也等不得。

其實她知道,去了也不能改變什麼,甚至她也無法一口咬定,自己到了那裏,就能判斷出秦盛究竟是生是死。那畢竟隻是戰後的現場,不是閻王爺的生死簿。

她偶爾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哪來的這麼大執念,老實待在京城等朝廷瞞不下去,追封秦盛為國公,自己理所應當就成了國公夫人,年紀輕輕,什麼都沒做過,就可以享受到大涼朝廷對待命婦的最高供奉,也再沒有人能管她了,連她爹都不能再對她大聲說話,更別提再逼她嫁給誰,她想怎麼開心怎麼開心,養再多小白臉也沒關係。

可她就是要去。

好像驅使著她來到這裏的不僅僅是秦盛,還有其他的,不可深挖的東西。

施玉瑤知道,她該來,早該來的。

草原的盡頭,仍有在此巡邏的大涼將士,他們原本隻留意麵前陰山,等聽到身後急促馬蹄,下意識呆了一瞬。

“滾回去!前麵是陰山!”他們嘶聲力竭地喊。

天際最後一縷夕陽光打在施玉瑤臉上,璀璨到令她睜不開眼,她從指縫間看到團團圍在前麵的眾多精兵,俯身湊在馬耳朵上道:“好孩子,記得要跳。”

黑馬如箭,勢如破竹衝破包圍圈,眼見便要兩敗俱傷,它卻嘶鳴一聲揚蹄躍起,硬是從高如小山的將士頭頂躍了過去。

眨眼功夫,一人一馬消失在草原盡頭的茫茫積雪當中。

將士們喊她喚她,卻不敢追她,因為一旦追上去,一場兩國之間的戰爭又要一觸即發。

寒風裏,施玉瑤的心跳從未像此刻快過,她的眼中流出了淚,卻並非因為害怕,而是突然間感覺到,自己心中早已死去的那一部分,好像突然間活過來了。

迎風破土、掙紮、生長。

塞外冷風打碎了她,也重塑了她。

……

夜晚,繁星密布。

施玉瑤靠著北鬥星辨別方位,順著自己畫出的也隻有自己能看懂的地圖,一路到了陰山支脈狼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