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見到了皮爾森口中所謂的“香蕉商人”埃杜後,易安與其經過一番交談發現,人家現在豈止是偶爾做偷渡生意,看起來簡直像是要徹底轉行,投入蛇頭生涯。
歸根結底,國際局勢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埃杜的香蕉生意在華夏與菲律賓交惡時遭到了致命打擊,一蹶不振,每分鍾都在虧錢。能和CIA有來往的人哪能沒點骨氣,於是他立刻壯士斷腕,決心投身地產業,結果這下更賠的沒邊,身價幾乎一夜歸零。
最氣人的是,同一時間華菲兩國關係又神奇好轉,但香蕉卻已經沒了。埃杜手裏隻剩下過去的關係和幾條船,結果隻能鋌而走險,通過向華夏輸送女傭和勞工賺錢,甚至還得冒著風險親自走上前線。
因此可想而知當易安拿著金條找上門來的時候,埃杜心裏有多麼興奮和激動。
“如你所見,我的日子並不好過。”埃杜沒讓易安住在肮髒惡臭的甲板下,和魚龍混雜背井離鄉的移民待一起,而是將他請到了幹淨整潔的單間,“好幾個同行現在已經進了監獄,送完這次我也要退休了。”
易安給他的錢不少,努努力也許能夠借此重出江湖東山再起,但埃杜已經過了開疆拓土的年紀,現在隻想安度晚年。
“香蕉商人怎麼和CIA搭上的關係?”易安從箱子裏翻出了一點水果,邊吃邊問。雖然做的是偷渡,但半出於掩護半出於利潤埃杜還是捎上了些其他產品。
“如果有選擇的話誰想跟他們混在一起?”埃杜在易安拒絕後為自己滿上酒杯,“我在2002年,華夏和東盟達成南海行為準則宣言之後就被招募了,那時……我在國內參加了個麻煩的組織,賣點違禁藥物,險些被敵對幫派抓住處決,米國人解決的問題,但把柄也落在了他們手裏,雖然是強迫性質,幸虧待遇還不錯。”
“和現在比怎麼樣?”說著話,易安在甲板上跺了跺腳,指向性明顯。
埃杜笑得很得意:“這些勞工的雇主會為我們支付人頭費,而且每個月工資也得分一部分到這邊,所以……感謝現代奴隸製。”
和996之類的變相奴隸製不大一樣,這種模式勞工非但必須加班加點工作,而且薪水微薄,甚至大部分還得交到其他人手裏。而且他們大多不會主動逃跑報警,背井離鄉歸根結底是被逼無奈,如果華夏真的將勞工遣返,這些人的前路也很難見到光明。
“看來你是個複古主義者,喜歡奴隸製。”
來自易安的“誇獎”讓埃杜有點不好意思,但依舊深以為安地點頭,說:“聰明人負責思考和指揮,蠢貨負責勞動和工作,高效、實用,羅馬就這麼建成了。”
如果未來某天人工智能的發展真的走在了良性、可控又自我進化的路上,最終生產力極度過剩,以至於人類完全無需工作,甚至連想象力和創意都無法匹敵程序,隻能呆在家裏享受衣食無憂混吃等死的漫長壽命,那麼恐怕這便是“烏托邦”的實現形式——將繁重而痛苦得到工作交給完全無所謂的家夥,其他人得到幸福。
而奴隸製,暫且不論種種深層因素,單從形式,看,除了生產力低下外,與其在某種程度上的確頗有幾分神似。
“但我這個人心軟。”易安搖頭,“沒必要非得有人犧牲不可。”
明明是“CIA”特工還說出這種話來,埃杜將其歸結為年輕,笑著隔空對易安敬了杯酒,一飲而盡後看了看手表,喊來外麵的小夥子:“遲到這麼久?威廉姆斯,越南佬出現沒有?”
他的運輸路線和其它同行略有不同,後者多數采取冒進策略,在華夏警方的眼皮底下嚐試將勞工直接送入本土,風險極高。而埃杜有個老朋友在越南從事走私,對漫長無盡的邊境線了如指掌,哪怕是雷區也能找到安全無虞的通路,能夠幫他將人悄無聲息從陸路運過邊境。
“還沒有……啊,來了!”威廉姆斯正想否認,突然發現原處亮起有節奏的燈光,驚叫道,“七點鍾方向!”
“走,靠岸。安先生,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麵,但我依舊希望你能一路順風,至少或者活下去。”埃杜做了這麼久灰色行業,親眼見到不下十個年輕人離開船艙後再沒能回來,想到這很可能是人生中最後的一趟買賣,忍不住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