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福伯是明玉宗弟子之故,盧燦對墨門的傳承,了解頗多。
戰國末期,墨家三分,相裏氏之墨歸秦國,史稱“秦墨”,相夫氏之墨赴齊,人稱“齊墨”,鄧陵氏之墨南遷楚國,史記為“楚墨”。
至此,墨家不僅要麵臨沉重的外部壓力,更可怕的是內鬥嚴重。
尤其是在第二代墨門巨子相裏勤去世之後,繼任的秦墨巨子“腹醇”(黃享組合,打不出來)手段極其狠辣。他不僅聯合法家,為秦國的軍械統一化、軍製改革、攻城要略等方麵出謀劃策,對齊墨和楚墨等墨門弟子嚴厲打壓,排除異己,致使這兩家墨門弟子隻能偏安一隅苟延殘喘。
隨著秦國逐漸強大,最終一統六國,秦墨遂即遭遇法家李斯一派的瘋狂打壓。
又因為秦墨自身所倡導的思想與秦國當時的國情並不契合,所以秦國君對於這一現象睜一眼閉一眼,最終導致秦墨同樣衰敗。
秦漢之交,楚墨出了個大才黃靖庭,北上鹹陽,意欲重整墨門,但最終卻因亂世紛擾,無疾而終。但他還是做了一件事,將弟子分為‘外放靈子’和‘內傳靈子’兩種——外放靈子,弟子不問內務,對外宣傳墨家思想,俗稱法宗;內傳靈子,不問世事,專心鑽研墨家學問,俗稱術宗。
由此,秦漢之交的墨家,又分為兩大主要派係:法宗和術宗,法宗為主,術宗為輔。
墨門術宗,以術求生;墨門法宗,以術求勝。
兩者截然不同。
法宗一心想要重回朝堂,重振墨家思想,為此,他們不惜支持唐末浙東裘甫起義、宋代王小波起義,唐宋以來活躍在南方的白蓮教,也有著他們的身影。
一直到元人南侵,術宗宗主,南宋藩王後裔趙友欽舍棄墨家名號,另立“明玉宗”,掛在全真道統門下。南宋至元初,趙友欽弟子陳致虛,更是成為全真北宗領袖級人物,道號“上陽子”。
趙友欽、陳致虛盧燦都知道,可沒聽說過劉克莊與墨門有牽扯。
回頭給福伯去個電話,興許,老爺子會對這一發現感興趣。
盧燦的手指夾著折頁,緩緩翻動。
《北鬥經》全文不長,隻有兩千二百多字,分為兩部分:其一為正文,大約一千八百字;其二為“案”,也就是注釋備注的文字,大約四百來字。
全文為手寫,工整古樸的小篆,落款為“岩夫民伯”。
此人為北宋初年的著名書法家,姓李名建中,自號“岩夫民伯”,曾任太常博士、金部員外郎、工部郎中、西京留司禦史台等職,故而被人稱“李西台”。
這份《北鬥經》應該是李建中任職太常博士時期,為玉局觀所撰寫的“典本”——太常博士歸屬於禮部,而禮部統管的範圍好涵蓋各類宗教。
玉局觀是宋代有名的道觀,請一位太常博士寫典本,合情合理。
李西台精於草、隸、篆籀、八分,書風秀雅豐腴,時稱“國初第一”。
據盧燦所知,他的存世作品極少,京師故宮中有一件《貴宅帖》;另有《土母帖》藏於台北故宮,被譽為“十大行書”之一。隻此兩件,再無第三件流出。
這兩件藏品,被兩家故宮當成寶貝,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交流。
沒成想,竟然在蒲華成家又遇到一件!
盧燦當然心動,隻是……這東西在蒲家傳承將近六百年,該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讓蒲華成願意出手?
手指壓在經折最後的封皮,盧燦沉思許久,耳邊傳來蒲華成的笑聲——
“盧老板,這件東西可還入眼?”
這件物品已經不是入眼,盧燦回身笑笑,讚道,“至寶!”
遂即,他向蒲華成擺擺手,兩人往旁邊靠了靠,讓開位置,讓心急如焚的柯嘉遜上手。盧燦一邊摘手套,一邊尋思該如何勸說對方將這件東西轉讓給自己。
想來想去,找不到合適的由頭,索性直接問吧……
將手套撂在會議桌上,盧燦側身半靠在旁邊,笑眯眯問道,“蒲老,這本《北鬥經》……”
蒲華成猜到盧燦想說什麼,沒等對方說完,微笑搖頭,“盧老板,您該不會讓我在蒲家宗祠裏,違背蒲家列祖列宗的意願吧?您還是別提了!”
一句話將盧燦的話堵死。
盧燦尷尬地搓了搓手,不死心,又笑問,“您……不打算聽聽我的條件?”
“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您家盧氏是高門大戶,應該理解我的難處!”蒲華成稍稍遲疑了一下,旋即再度微笑搖頭,語氣依然堅決。
盧燦一直盯著對方的眼睛,剛才那一抹遲疑,被他捕捉到。看來,剛才對方說的是真話——並非不想賣,而是背負的壓力太大,不敢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