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大節,私塾裏也隻放得一天假,第二日小官人們用過早飯便要歸學堂去。錢婆子天還未亮便在灶房忙活起來,今日她做的是打鹵麵疙瘩,另一口鐵鍋裏用蒸籠蒸著白麵饅頭,這卻是給小官人們在路上墊肚子的。
早飯端上桌,這回鄭氏沒給兒郎們開小灶,每人麵前一碗熱騰騰的打鹵麵疙瘩,一碗吃下去,身上竟冒了少許的汗。
二郎李莊的病將養了十多日,早就好利索了,這次也一同歸學。鄭氏吩咐錢婆子將饅頭用棉布層層包好,又包上鹵好的肉和幾樣醬菜,如此即便到了學堂,兒郎們也能吃上熱食。
小溫氏悄悄地往李莊的包袱裏塞了件毛皮打底的新襖子,恰被錢婆子見到。錢婆子急忙湊到鄭氏耳邊嘀咕,鄭氏一臉嘲諷外加不屑,小溫氏這小家子氣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鄭氏冷哼了聲,也不去追究。
小溫氏與鄭氏妯娌多年,昨兒又吃了大虧,這回實在是相看兩厭。她回了鄭氏一個眼風,譏笑道:“怎麼,隻許你做得,就不許我做得!四郎手上那包袱裏頭又裝的是甚麼?我說大嫂,咱們都是做娘的,別整日個把眼晴放到我們二房身上,這回你也算不上贏,真要有本事,怎地不把手伸到三房頭上去呢?”
鄭氏沒理會小溫氏,區區挑撥之語,還不會亂她心神。倒是四郎的手上那包袱是怎麼回事?她回了屋,便詢問錢婆子。
錢婆子確實不清楚是甚個回事,但鄭氏問起,便說要去問問再來回話。
左右這都是些小事,鄭氏並不放到心上,如今倒有一樁大事要辦,便讓錢婆子喚周素賢來。
周素賢和小環忙活了一晌午,方才把家中活計做完。剛剛才得閑下來,錢婆子便說大太太找。
周素賢對錢婆子著實警醒著,又怕一個不小心落入她的坑中,便打起精神來試探錢婆子,“可知大太太找我何事?”
錢婆子就算知情也定不會告訴她,何況她確也不知鄭氏找周素賢何事,當下不耐煩道:“別磨磨蹭蹭的,大太太找你,你去就是。”
小環在一旁給周素賢使眼色,示意她別再多問,大太太是個重規距的人,若是去遲了,隻怕要多生事端。
周素賢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略帶忐忑的往鄭氏屋裏來。
這回卻是周素賢多心了。鄭氏顯然不是為昨日她勸架不力之事而訓斥,她叫周素賢來,不過是因她識字能執筆書寫。因李青芝來年四月要出閣,這陪嫁的物什卻還未整出明細來,是以鄭氏便對她道明來意。
這卻難不倒周素賢,她前世便習得一手好書法,區區嫁妝單子自是不在話下,當下便隨鄭氏往李青芝屋裏去。
李青芝屋裏堆放了十來個樟木箱子,有幾口打開著,裏頭是這些時日李青芝做得的針線活。有給夫家姑翁做的千層底鞋和四季衣裳,以及出閣後用得著的手帕荷包鞋墊子等小物件。見鄭氏來,李青芝急忙起身迎母親進屋。
鄭氏便和李青芝道明,“我兒,為娘這些時日亦是忙忙亂亂的,好不易得閑下來,你的陪嫁我一直放在心上,今日便來整理明細,也好再做增添。待翻過年來,那楊家便會使媒人來要嫁妝單子了。”
李青芝的夫家姓楊,乃是已故的溫氏促成的婚事。楊家的家底較之李家要厚實些,且楊家在荊州城中居住,自是非李家這等鄉居之地能比擬的。都說抬頭嫁女,這也是鄭氏的一塊心病。她算計良多,概半是為長女的陪嫁能豐富些,將來女兒嫁入夫家,至少不會因陪嫁少而被夫家輕視。
知母莫若女,李青芝十分明白鄭氏的一番苦心,當下也顧不得羞赧,和鄭氏一一清點起陪嫁來。
鄭氏念得一樣物件,周素賢便往單子上記錄一樣,如此忙碌半日,才堪堪清點完。其中陪嫁之細致周到,著實令周素賢開了眼界。x33xs.com
鄭氏自周素賢手中取過明細單子細看,見周素賢那一筆蠅頭小楷寫得端正大氣,倒是對這個便宜兒媳婦略為滿意。隻是一想到周素賢將來是半分的嫁妝也無,那一點好感頓時皆無。
她指著手頭的陪嫁單子和李青芝道:“需知這世上女子嫁人就好比重生一次,這陪嫁的多寡便是新媳婦的臉麵,能否得夫家的看重,這嫁妝便是首要的。”言畢,她朝周素賢若有所指的一瞪,其意自是嫌棄周素賢將來沒有陪嫁。
李青芝心下受教,“母親為我操碎了心,每每想到這些,女兒心中便不是滋味。”想到將要嫁入一個陌生的人家,離開娘家的嗬護,李青芝心頭不無徬徨。
鄭氏有心教女,母女倆行至桌邊坐下,便將周素賢打發走。鄭氏將自己這十幾年的為婦之道掰碎了一一教給女兒,恨不得方方麵麵為女兒做得周全。
鄭氏把李青芝的嫁妝清單整出來,心下估算一番,這些嫁妝頂多二十台,差那四台又要如何填補?原本打算給的壓箱錢二百兩,如今看來稍顯寒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