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小溫氏要回娘家一趟,她把小環帶去伺候。小環苦著張臉分外不情願,但奈何家中就她一個婢女,隻能聽憑小溫氏的差遣。
錢婆子不在,鄭氏心情甚差在屋裏歪躺著。瞧得快午時錢婆子依然不見蹤影,周素賢便請示鄭氏,開始升灶做飯。錢婆子一向將灶房看得緊,油鹽醬醋這些日日都要用到的調味料倒尚在,隻是灶房裏此刻除了幾顆白菘外,隻餘下養在木盆裏的一尾草魚。
周素賢便尋思著,幹脆做個一魚三吃。她把魚頭和蘿卜燉湯,再將魚肉片成薄片做成水煮魚,魚骨的部份用麵粉裹了油炸,做成一道椒鹽魚骨,又炒了顆白菘,如此午飯便做好了。
鄭氏一上桌,便瞧見那道油亮的水煮魚,不由眉頭直抽,這得費多少菜油!因顧忌桌上有李老太爺,鄭氏緊崩著一張臉狠狠瞪了眼周素賢。
周素賢接到鄭氏的眼風,隻得在心裏苦笑一聲,她就猜到會是如此,遂也不做聲,隻默默用飯。
這頓飯因不同於以往錢婆子做的菜色,可以說吃法新鮮而且色香味俱全。李老太爺及幾個孫兒吃用得香,李伯忠隨意的誇了句:“錢婆子的灶上功夫倒越發好了。”
原本不過尋常一句話,鄭氏越發的嫌棄周素賢太過敗家。
李青娥並未瞧見鄭氏的臉色,嘴快道:“這飯卻不是錢婆子做得,早上她被我娘差遣出門了,如今還未歸來哩。”今日那道水煮魚,最合她的味口,便指著周素賢道:“晚上我還要吃這個,你再給我做。”
一個兩個都翻天了,鄭氏心頭火大,把筷子重重一拍,李青娥知機的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出聲。
李庸看向一旁垂頭用飯的周素賢,想著自她來家後,不聲不響不吵不哭鬧,卻又細心敏慧勤勞懂事,又想著她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心裏越發的甜,這頓飯直把他吃得肚兒圓。
鄭氏躺了一晌午,便從楊家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嫁女是大事,這個家方方麵麵都離不開她的打理,遂不再糾結,一心要把大娘子的婚事操持得完美無暇。
牙行的王婆子過得兩日便登上李家的門。她領了七八個十歲到十五六歲不等的麵黃肌瘦的小姑娘來到鄭氏麵前。鄭氏在堂屋會客,幾個小姑娘冷得瑟瑟發抖,各個眼巴巴地望著鄭氏,都希望自己能被買下。
周素賢給屋裏鄭氏幾人上茶,頭一回看到買人的事情,不禁深歎這萬惡的舊社會,又想到如若當初不是李老爺子心善將她帶回李家,隻怕也不會比堂上等著被賣的這些小姑娘們好到哪裏去。
如此看來鄭氏至少沒有短她吃喝,實在已屬幸運。
鄭氏將屋裏的小姑娘們一一打量問話,當家主母這些年,鄭氏的眼光獨到,心中已有主意,便讓周素賢去喚李青芝來挑人。
周素賢去耳房尋李青芝,告訴她鄭氏在給她挑陪嫁丫頭的事情。其實按周素賢的想法,鄭氏打著挑陪嫁丫頭的名頭,隻怕還是在給楊大郎挑通房丫頭,既如此還不如挑個老實可靠的陪房媽媽,隻一心忠於李青芝的人,至少在內宅尚算真正可當臂力使喚。
如此一想,周素賢不知李青芝是做如何打算,便將顧慮說給她聽。
李青芝本也是個有主意的,經得這兩日她已想通,這門婚事再不如她的意,但嫁了人日子還是要過,隻得打起精神來隨周素賢去堂屋挑人。
最後挑揀一番,李青芝挑了其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又挑了個長相普通但性子老實的小姑娘,便又和鄭氏說想再要挑個精明厲害些的陪房媽媽。
鄭氏自無不肯,又令王婆子回去後按李青芝的要求將人挑好送來,便讓錢婆子付了五貫錢的賬。
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隻值五貫錢,周素賢心中大概對這時候的物價有所了解。想到懷中揣著那典當衣衫的三兩銀子,賺錢的心思越發迫切起來。
轉眼便到臘月三十,家家戶戶忙過年。這一日李家老小都開始有條不絮的忙活起來。大清早的周素賢便糊了一鍋漿糊,李廉李庸兄弟兩個執筆寫春聯,李伯忠領著餘人貼春聯,掃塵,鄭氏和小溫氏在灶房揮汗如雨的忙著團年飯。
灶房不時瓢來肉香,陳媽媽一把拍了兩個陪嫁丫頭春香和秋霞的頭,“饞不死你兩個哩,還不快去大姑娘屋裏瞧瞧,看看大姑娘有甚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