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韓素恍惚聽到了一片嘈雜驚呼之聲。那聲音時大時小,時遠時近,好像還有人在叫嚷著走水了之類的話語,直鬧得人心煩意亂,卻偏偏聽不分明。
韓素盡量謹守心神,體內陰氣製造的幻境化成一幅一幅詭異的動態圖畫向她鋪天蓋地侵襲而來,讓她幾乎無法分出心力再去注意外界的響動。
又過了半晌,那些嘈雜聲仿佛全數遠去了,韓素這時已將體內陰氣打散了大半。
之前盧遠說過要請人來醫治她,那大夫倒也來了,隻是診治一番後卻隻得了個無能為力的結論。盧遠別無他法,便隻叫人繼續好生守著,細心照料。他是大忙人,一刻不得閑,聽得診斷結果後便又帶著那位老大夫匆匆走了。卻料不到韓素一番調息,卻已是將身上淩亂氣脈梳理了個七七八八。
韓素當日在江都港吳王地宮中也曾被陰氣所擾,早是有過煉化陰氣經驗的。那時她能夠一舉衝入先天,除了厚積薄發,以及一時頓悟之外,也多少借了那陰氣之助。若非那陰氣來勢磅礴,源源不斷,在煉化過程中補充了她體內原本並不豐足的真氣,她也不能那樣順利晉入先天,更不可能有如今這樣一身雄厚的真氣。
如今在韓素體內作怪的這些陰氣與她上回在吳王地宮遭遇的那些陰氣相比,實則並無本質上的不同,要說區別,也就區別在這些陰氣的組合方式上。
但也正是這毫厘之差,便使得兩者威力天差地遠。
如果這兩者都比作大軍,那麼韓素曾經在吳王地宮遭遇到的那些陰氣就是一群看似強健龐大、實際上卻紀律鬆散粗疏的烏合之眾,而如今在她體內作亂的這些陰氣雖則數量上遠有不如,行動起來卻儼然是一支有指揮、有目標、戰陣嫻熟、氣勢凶猛、行至詭詐、來去如風的百戰精兵!
兩相比較起來,後者要難對付何止百倍?
韓素好不容摸到門路,將這些陰氣煉化掉了大半,隻是剩下的一小部分卻實在狡猾,她多番追捕也總是無法竟全功,反而鬧得眼前幻象不斷。縱使無法動搖她的心誌,也總令人煩不勝煩,餘下那一小部分陰氣也就更難解決了。
外間守夜的侍女又一次起身來到裏間查看她的狀況,見她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便又悄然退下。
更遠處有腳步聲漸漸走近,最後停在房門口,門口的護衛正半睡不睡地打著盹,聽到動靜連忙一激靈驚醒過來,壓低了音量肅聲道:“盧公!”
盧奕“嗯”了一聲,聲音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來:“裏麵那位還好吧?”
護衛恭敬道:“莫老先生來看過兩次了,隻說是真氣不調,因此傷及心神,使人一時不能動彈,旁的也看不出什麼來。”
盧奕問道:“沒有行針?”
護衛忙道:“莫老先生說,這位功入先天,真氣凝實非常人所及,他不敢貿然下針,怕遭反噬,到時害人害己。”
“竟連莫老先生也不敢行針……”盧奕歎了一歎,又問,“那可有開藥?”
“這……也不曾。”護衛有些尷尬,“一來那位始終未醒,喂藥不便,二來,莫老先生說先天高手的精神氣脈皆與常人不同,尋常藥物便是用上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像這種真氣不調的症狀倒不如依靠傷者自行調息。撐得過自然是好,撐不過的話,他也無能為力。”
此時盧奕身後響起了一道略微有些尖細的男聲,那人點頭道:“那大夫說得不錯,尋常藥物對先天高手的確是無用的,他功力不夠不敢行針,倒也算他謹慎!”言語間頗有幾分高高在上的讚賞之意。
盧奕便道:“還要勞煩先生了。”又對守門的護衛道,“將門打開罷,我身邊這位是杏林高手,由他來看看最好不過。”
護衛自然不敢有異議,隻恭敬將門打開。
裏頭守夜的侍女聽到動靜忙將燈掌起來,又忙著要去燒水煮茶。盧奕也不管她,徑往裏間走去,繞過屏風便到了韓素床前。跟在他身後的是個身材略顯矮小的葛衣中年男子,這人趨前向韓素看去,隻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涼氣,直道:“果然好手段,這小娘子身上死氣如此之重,若不是還能見她呼吸,某且以為此刻所見……竟是個死人!”
盧奕若有所思:“先生可能看出那出手之人的來曆?”
“不好說。”葛衣人猶豫道,“江湖上旁門左道多如繁星,某也無法全知。不過看起來,這小娘子此刻的狀態倒有些像是被趕屍人給製住了。”
“趕屍人?”盧奕聽得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