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這葛衣人過來,當然並不僅僅是要他來“醫治”韓素,事實上,從聽過圖突那一番話後,盧奕和李憕就已經達成了默契——寧殺錯,不放過,外憂固然要除,內患也同樣著緊,這韓姓女不能留!
而人雖是不能留,可究竟要用什麼法子將她除去卻多少還需考量一番。
這也是因為救韓素的人是盧遠的原因,盧遠是洛軍大將,如今戰事正吃緊,不論是李憕還是盧奕都不會願意在這個時候與盧遠生了嫌隙。李憕便想到了戰前來投的那些江湖遊俠身上,雖然眾人戰前來投,都能稱得上一聲義士,不過到底是江湖中人,魚龍混雜,要想在裏頭找到一兩個願意為當權者做些陰私事情的,還真是不難。
李憕最後挑中了這個葛衣人,此人頗通些醫術,很是擅長讓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死去。
盧奕將人帶過來,倒沒料到竟還能從此人處得到意料之外的信息。
葛衣人道:“你看她隱堂發黑,指尖泛白,指甲根上又透著不正常的青色,臉上仿佛傅粉,嘴唇上一片深紅,瞧來是不是像極了……剛死之人?”
盧奕道:“隻是唇色有些不對。”
葛衣人道:“不錯,所以她還活著。”
對話越趨詭異,盧奕隻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腳底下嗖嗖直往上冒,一時也不想過多耽誤,忙道:“那先生看看她還有救沒有?”
葛衣人歎道:“雖說是像是被趕屍人所傷,但尋常趕屍人又哪裏有這樣的本事,能夠傷得了先天高手?須知他們的手段雖然奇詭,可隻要是身懷內功之人,陽氣足,意誌堅,便極少會有被趕屍人製住的。那畢竟是旁門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盧公莫看這小娘子乃是女兒身便以為她陰盛陽虛,須知這世上之人,不論男女,隻要是人便自然身懷陰陽循環之道,此道若不平衡,那便是人將不人。而這位既然年紀輕輕便入先天,看她脈象修的也是玄門正道,如此一來,某實在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竟能用陰氣傷她。”
“張先生的意思是,”盧奕輕輕吐出一口氣,“已經救不得了?”
張先生靜默片刻,隻道:“是某無能。”
兩人卻不知,此刻分明躺在床上像是沒有知覺的韓素心頭卻恍有所悟。
他們的對話原意是要說給外頭的護衛聽,實則是要讓盧遠知道,他二人的確是為“救治”韓素而來,到時韓素即便是死了,那也是敵人手段太陰毒,需怪不得旁人。
韓素聽得他二人對話,卻隻覺得自己眼前迷霧終於被撥開。
此前煉化這些陰氣之餘,她也曾思索過這東西在她體內這一番肆虐,最終究竟是要達成一個什麼目的。是攪亂她的精神,還是吞噬她的神魂?世上傷人之法萬萬千,但大多數到最後也不過是要麼傷人、要麼殺人而已,韓素卻總覺得自己體內的陰氣並不僅僅隻是如此。若隻為殺人,這些陰氣既已入了她的體內,便隻需集中力量往她心脈一衝,到時莫說她隻是個先天中階,便是到了大圓滿,到底也還是血肉之軀,也是擋不住這樣的攻擊,最後唯死一途的。
張先生的話點醒了韓素,讓她陡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活死人!
不錯,正是活死人!
張先生所說的那些症狀,與活死人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韓素抵抗住了陰氣對神智的侵襲!
韓素記得當日在江都港,也是因為吳王地宮陰氣外泄,這才使得港口內外一片活死人。當時能夠躲過陰氣侵襲,保持住神智不變的那些,大約就是張先生所說的既陽氣足,又意誌堅的人了。
這實在可怕,人生在世,一死了之並不艱難,更艱難的是死不得、活不了,變成行屍走肉、無知傀儡!
又聽盧奕道:“雖是如此,還是請先生盡一盡力罷。至於最後結果如何,也隻能聽天命,卻非人力所能左右了。”
張先生探出手來,在韓素脈門上輕輕扣了扣,歎道:“某踏入後天大圓滿至今已十五餘載,至今不能突破,說來到底還是缺了機緣與穎悟,與先天高手是不能比的。非是我不願出手,實在是力有不逮,若是害了這位小娘子反為不美。”說是這樣說,他手上動作卻在探脈之際悄然變化。
他一翻手掌,掌中現出一支足有五寸的長針。那銀針閃著寒光,盧奕還未及看清,張先生就已是手掌一拍,將那長針對著韓素頭頂百彙猛然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