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群山靜伏。
清涼的月色一泄而下,映得天幕黛青,深深淺淺,猶如潑墨畫作。
陽明峰,天壇宗真傳弟子命牌供奉之所。忽然,最核心位置的一間小屋內突兀地傳來一道哢嚓之聲。
哢嚓——!
原本斜靠在殿外台階上,正有些睡意朦朧的守殿弟子猛地一躍而起,就一陣風般刮進內殿。片刻後,內殿中響起了驚駭的喊叫:“軒轅……軒轅師叔的命牌碎了!”
殿內引靈燭燭火搖曳,那守殿弟子跌跌撞撞地從內殿奔出,方才狼狽地撲倒在門前台階上,才又恍然想起什麼般,連忙抖著手從儲物袋中取出傳訊符。
然而不等他將傳訊符放出,殿外忽然一道流光閃過,就有人從那流光中疾步而出。
來人身形瘦長,頷下三縷柳須,麵容清奇,神情威嚴。他身披黑白道袍,大袖翻轉,在這夜色中猶如一卷古拙水墨般翩然而來。
“進來!”他疾步走過,忽地將袖一拂,便帶起一股勁風,將門前的守殿弟子掀得翻身而起。
守殿弟子忙躬身跟上,沒走幾步,黑白道袍的男子便已轉入內殿,他遙遙探手一抓,便將一枚裂成兩半的命牌抓到了手中。
這命牌色作玄黑,正中一道裂痕自上而下,似被利劍劈過,裂口光滑,散發出森森寒氣,寒意吞吐,竟能刺骨。
命牌中央的“軒轅銘”三字亦被左右一分兩半,使人觸目驚心。
這是劍氣所致!
“劍修!”男子唇齒之間森冷吐音,“劍修殺我徒兒!”
守殿弟子躬身跟在其後,臉上微微變色。
黑白道袍男子將目光一瞥,落在守殿弟子身上,又道:“還不傳訊?”
守殿弟子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又將傳訊符取出,以靈火點燃。
當夜,天壇宗陽明峰上空綻放出連串冰冷如同日月凋敝的靈光,舉宗震驚,這是核心弟子死亡的昭訊!天壇宗十大核心弟子之一,軒轅銘,被人誅殺,形神俱滅!
於此同時,外殿一側不起眼處,一名化神期真人的命牌幾乎在同一時刻碎裂了開來,卻是遲遲才被人注意到。
左平洞府,已是近乎油盡燈枯的李琳強睜著枯濁的雙眼,仍舊伏在床上癡癡凝望那被緊閉的門窗。
仿佛唯有這一個動作,還能稍稍撫慰她已經空落到無處可依的內心。仿佛唯有凝望,她才能感覺到人生猶有一絲色彩。
甘心?抑或不甘?
她已無處追尋答案。
而她更不會知道的是,那被她執著等待著回轉身形的情郎,此時已灰飛煙滅在這天地之間。
已經不存在的人,又如何回來?
遙遠的不知名處仿佛響起了震天的喧鬧,那似乎帶著難言震怒的吵鬧聲甚至大得遠遠傳至了這一片黑寂之地。
然而李琳靜伏在床上,卻儼然是被整個世界遺忘了般。
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沒有人會來告訴她,她也失去了向外詢問的力氣。唯有床邊一盞燈火仍然殘燒,這是用靈酥油點的燈盞,尋常風吹不滅,因而依舊燃燒。便如她這微弱的生命之火,分明便要熄滅,卻始終不肯真正退出這生命的舞台。
一扇門隔了,好似兩個世界。
不,或許她本來就從未能夠真正融入過這個仙人們的世界中來過。那些人飛天遁地,翻手風雲,可笑螻蟻不自量,還以為自己爬上了天,就真的是天上的一員了。
“左……”她無聲地張口,她已經感覺到了,或許她真的就要死了,她已經等不到那個人再回來看她一眼,給她新的希望了。
床邊燈火忽然搖曳,窗口縫隙間似乎透來了微風。
李琳幹枯的目光依舊凝望門窗,一動不動。
不知何時,這寂靜已久的室內便忽然響起一聲極低的輕歎。
“唉……”歎聲悠遠,仿佛來自於那些無盡繁華歲月的開端,又在荒唐的歲月裏漸漸洇開,終究化成一片意味難明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