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是笑了,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懷中,笑得像在暖陽中綻放的花苞。
百裏枕雪怔神在原地,卻感覺這入春的夜格外漫長又格外的冷人心肺,手臂緩緩收緊,他拂下頭貼至她的耳畔,不停的朝她懺悔:“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貪心了……”
左眼不知不覺滴下一滴淚落入江淺的眼角,溫熱到滾燙,她抬手輕輕碰了碰,那淚珠便沾在他的指尖。
江淺認真看了他一眼:“你一個人走下去,別怕。”
他哭得像個孩子,被眼淚洗去浮塵的眼睛清澈澄亮,江淺再也沒有力氣去分辨那到底是他眼睛裏星星一樣的光芒還是一湧而上讓他無處可逃的淚光,她隻知道,那雙那麼漂亮的眼睛裏的自己白得駭人,像是一閉上眼就會讓活生生的身體變成一塊永久沉寂的木頭,也許再也醒不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掩飾著自己的脆弱,輕聲的一遍又遍朝她訴說:“我想保護你的……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百裏枕雪啊……
江淺想繼續寫,但是手已經脫了力,她便隨遇而安的緩緩閉上眼睛。
她想起之前的三十年,竟是在這一世又為了他死去……可惜了,她還想過等一切的一切落下帷幕,她給自己選一處最安靜的衣冠塚,上麵種些固執頑強存活的野花,隨著山間的風輕輕一吹,種子又飄到各處生根發芽……
“知書!”百裏枕雪喉頭微動。
百裏枕雪啊!
“百裏公子……”
“滾!”
百裏枕雪手臂收緊,抱緊江淺,一眼也沒給江沫鳶。
江沫鳶指尖發顫:“枕雪……我是說我爹過來了。”
百裏枕雪這才緩緩抬頭,江遠緩緩走了過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過是區區一個婢子,能為了主子而死是她的榮幸,你這般做派成何體統!”
僵硬的指尖抵在她的脖頸,
一滴眼淚無聲的滑落,順著她的脖頸流到他的指尖,百裏枕雪第一次覺得眼淚這麼滾燙又這麼寒冷。
他碾碎了那顆晶瑩的淚珠,微微勾唇,眼裏的深沉翻江倒海,聲音聽不出有什麼情緒,輕聲喃語:“師傅,說得極是。”
遠處的江門,燈火酒綠,酒氣香飄十裏。
而百裏枕雪眼前的江門,屍橫遍野,鮮血流了一地,江遠看了眼四周,思忖道:“跑了一個。”他看見坐在一旁臉色漠然的百裏枕雪,蹙眉道:“今晚多虧你了,若非你舍命相救,鳶兒怕是凶多吉少……”
他說著從腰間取下紅藍兩個小型的瓶子道:“紅瓶裏有一顆修生養息丸,不僅可以恢複你的傷勢,還可以增進三年修為,藍瓶裏的是上等續骨膏,能替你修複腿上的經絡,這幾日你便好生休息吧。”
說著輕輕揮手,兩個瓶子便施舍般的落入他的懷著,百裏枕雪握緊瓶子垂眸道:“多謝師傅。”
江遠收回目光,一群人便魚貫而入,他便漸行漸遠。
百裏枕雪看著他們人來人往,不一會兒便把一片狼藉的戰場悄無聲息的掃了個幹淨,幹淨得就像是從未發生過的一樣。
江沫鳶跟在江遠身後,幾次回頭,終是猶豫道:“枕雪……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百裏枕雪劍眉彎出柔軟的弧度,麵色溫柔極了:“你沒事就好。”藏在衣袖下的五指嵌入了肉中,絲絲刺痛仿佛能湧上舌尖,冒出陣陣腥味。
江沫鳶抿唇偷偷看了他腳邊的屍首一眼:“那她……”
百裏枕雪臉色不變,幽幽歎息:“她既是為了你我而死,那我總想替她找個好去處,算是成全了你我對她的感激之情。”
江沫鳶點頭沒再說什麼了,小跑著追上江遠,兩人側目像是在說著什麼,仔細一看又像是沒有說話。
百裏枕雪拿起兩個小瓶子,寬大的袖口露出兩截白皙的手臂,他俯身抱起“知書”,一頭被削薄到恰到好處的碎發,微微遮蓋住緊閉的眼睛,唇瓣輕輕點在她的額發上:“討厭的人終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