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看著撲通一聲跪在路上的湛老二,湛非魚卻是越過他往路另一邊走了去。
靜謐的夜晚,清脆的聲音響起,“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能活著是因為過去所有的算計都失敗了,但你如果再作死的話,或許這條命不知什麼時候就丟了。”
湛非魚話音落下,一旁何暖突然出手,跪地上的湛老二隻聽到哢嚓一聲,卻見路邊碗口粗的槐樹被何暖一腳踹斷了,哢嚓幾聲響之後,樹幹攔腰折斷後倒了下來。
湛老二所有的算計在瞬間都消失了,看著月色之下走遠的身影,湛老二扭頭看著倒在一旁的槐樹,扭斷一個人的脖子比踹斷一棵樹容易多了。
黑暗裏,站起身來的湛老二很容易看到村裏亮著燈火的屋子,一想到如今的金林村,不是賣菜就是在作坊裏做工賺銀子。
再想到從前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大哥更是備受村裏人吹捧巴結,而且有使不完的銀子,湛老二嫉恨的扭曲了臉龐。
他怎麼甘心,甘心如同灰老鼠一般躲在角落裏生活,本來這一切都改屬於他,他才是老湛家最聰明的兒子啊。
在灶裏又添了根木柴,燒了一大鍋熱水的李氏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眼中喜意可以感知的湛老大,溫聲開口道;“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不要讓小魚擔心。”
“你放心,我知道。”湛老大黝黑粗糙的臉上露出笑來。
怔怔的看了燭火下的李氏半晌,湛老大又用力的點頭,“老族長和村正和我說過了,以後遇到事讓我聽你的。”
相對於李氏的聰明,湛老大的確要憨實一些。
李氏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就足夠了,如今老宅的人不會用孝字壓人,而村裏人忌憚小魚更不會亂來,這樣就好了。
李氏估摸著湛非魚要回來了,即便心裏高興,可一想到和湛老大和好,李氏難得有幾分尷尬和羞澀,順了一下散落的頭發,“今兒晚了,你先回去。”
一聽要走了,不舍頓時湧上心頭,這裏有他的妻子和女兒,可看到李氏那溫婉的笑容,湛老大下意識的走上前握住了李氏的手。
夫婦倆都是一怔,隨即都感覺臉熱了起來。
“我……我先回了……明天早上我再來。”結巴的丟下一句話,湛老大這才不舍的離開了。
即便要往暫住的木屋走去,可黑暗裏,湛老大臉上也帶著笑,心裏更是火熱的溫暖和滿足,直到看到夜色下站在木屋門前的身影。
湛老大腳步一頓,喝問道:“誰在那裏?”
“大哥。”期期艾艾的聲音響起,湛老二轉過身,嫉妒的看向穿著一身深藍色短打的湛老大。
即便都是農家人都會穿的樣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湛老大這衣裳是新的不說,針腳細密,而且是好料子做的,月光下,都能看到布料的光澤。
想到以前在老宅,湛老大永遠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伺候莊稼,到了夏日人都曬的脫皮了,可如今,湛老大在村裏同輩人都要尊稱一聲大山哥,各家各戶有什麼大事都讓大哥過去坐鎮拿個主意。
而這一切都是湛老二最想要的:錢財和被人尊重。
他算計了一切最後一場空,而大哥這個憨子卻得到了,湛老二低下頭,隱匿了眼底的扭曲和仇恨,他怕再看下去,即便這個老好人蠢大哥都能發覺。
愣了半晌,湛老大這才悶悶的問道:“大晚上的你怎麼在這裏?”
湛老大是老湛家的長子,對下麵的兩個弟弟,湛老大打小就愛護,小時候在山上弄了個果子都舍不得吃要帶回來給湛老二和湛老三。
成親生子後,湛老大也是任勞任怨的幹活,即便累,可他也高興,一家人就該這般,直到一樁樁的事發生了,湛老大都有些無所適從。
尤其是丫鬟桃子有孕之後,而這竟然是老二的孩子卻嫁禍給自己。
想到當初李氏那失望又痛苦的樣子,湛老大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湛老二,所以他隻能躲著避著,沒想到今晚上會在這裏碰麵。
“大哥。”嘶啞哽咽的哀求聲響起,同樣的懺悔,同樣的下跪,隻不過湛老二此次選擇的是湛老大。
“你?”湛老大後退了兩步,皺著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湛老二。
即便被傷的再深,可一想到這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湛老大的心就軟了下來。
沉默在兄弟倆之間蔓延著,許久之後,湛老大粗糙的掌心狠狠抹了一把臉,粗噶著聲音道;“老二你回去把,以後你好好的,若是大郎三郎不管你,你老了病了,這銀子我給你。”
終究沒辦法對湛老二不管不顧,但湛老大想起老族長的話,在一個村裏住著,也沒人會欺辱老二,有兩畝田種莊稼,到時候再弄個菜園子,在院子裏幾隻雞鴨,這日子就能過下去,如今的金林村可不會餓死人。
老二當初挨了好幾刀,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估計老了還要遭罪,要看大夫吃藥,到那個時候,湛老大也會拿銀子出來。
湛老大這兩年已經存了三十兩銀子了,小魚不差銀子,鳳玉也是個心善的,而且還有村裏族裏,總不會看著老二病死,這就夠了。
跪在地上的湛老二直到聽到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即便不願意,可他知道一貫老實巴交的大哥竟然沒原諒自己,即便他都下跪了!
黑暗裏,看著湛老二最後爬起來,然後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湛非魚小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來。
她爹不聰明,這也無妨,隻要聽聰明人的話就行了,不隨便心軟就不會被人利用。
“小姐這一下可以放心了。”何暖也高興,老爺如果一味的心軟,日後說不定會拖累小姐。
“回去了。”湛非魚轉身往家的方向走了去,步伐卻輕快了許多,“不過還是得和老族長、村正說一下,我這個名義上的二叔隻怕是賊心不死,不過這樣也好,讓我爹一直有個警醒。”
即便湛非魚再不喜歡應酬,卻也是在金林村住了好幾日,接待了四麵八方前來道喜的客人,不過湛非魚隻留下了帖子,貴重的禮物一律退回。
之後她又去林夫子那裏拜訪,和林夫子說了一下明三辦的技藝書院,師兄身體不好,也無心科舉,日後卻可以去書院教書,夫子也不用擔心師兄以後的出路。
直到金林村辦了流水席,湛老大和李氏在老族長的主持之下又搬到了一起住,湛非魚這才上了馬車離開金林村。
“阿暖,這幾天我笑的比過去九年都要多。”馬車裏,總算不要維持小秀才的體統了,湛非魚軟骨頭一般靠在車廂裏。
白嫩的包子臉皺成一團,湛非魚掰著手指頭數著,“等明日再去縣學一趟,去看看教諭他們,還得去陳縣令那裏走一趟,這次多虧了白先生幫忙待客,還有上泗縣的讀書人,就讓陳縣令幫忙辦個宴,到時候再見一下,阿暖,應酬客套好累啊,我以後都不想去老師那兒了。”
何暖笑著看著孩子氣十足的湛非魚,“等以後到了京城,也就一開始會辛苦一點,那些文會、花會、宴會小姐拒了帖子就行。”
顧學士唯一的弟子,小姐有這個資本,除非是幾個皇親國戚的帖子,小姐不去參加也沒人敢有二話。
趕馬車的何生也笑了起來,在人前,小姐和那些世家千金沒什麼不同,端莊得體,可人後,小姐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難怪七爺這般寵著小姐。
等湛非魚徹底忙完一切,已經到了露似真珠月似弓的九月。
兩封信一前一後送到了湛非魚手中,早上收到的信是顧學士從京城送過來的。
“我以為老師會鞭笞我要用功讀書,壓一壓我這個小三元的風頭,沒想到老師竟然讓我去遊學。”湛非魚骨子裏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不會驕傲自滿,她都打算閉門苦讀了,老師這信真有點麻煩了。
何暖趁著天氣好把湛非魚的藏書拿到院子裏曬著,看了一眼坐在廊廡下看書的自家小姐,“鄉試在三年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顧學士肯定是讓小姐出去多走走。”
主要是湛非魚讀書太用功,每日都不折不扣按照時間表來,落下一點功課,小姐不睡覺都要補回來,何暖有時候想想都感覺可怕,這般日日的苦讀下去,也難怪讀書人清貴,實在是非常人所為。
“出門太折騰,更別說遊學了。”湛非魚苦著臉,往椅子後一倒,手中的書順勢蓋在了臉上。
外人都說她讀書用功,湛非魚實在是沒有退路隻能讀書科舉,但凡有辦法,她隻會當一條鹹魚苟一輩子。
所以比起風餐露宿的遊學,湛非魚寧可閉門讀書啊,至少吃喝都有阿暖在,自己隻要負責讀書就好。
何暖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畢竟一般讀書人更喜歡遊學,去外麵走走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總比這小小的院子有吸引力,小姐又不是書呆子。
湛非魚慢悠悠的開口:“老師用心險惡,遊學一趟短則兩三個月,長則半年,一路上車馬勞頓不說,關鍵是該讀的書還要讀,該寫的文章還要寫,隻有三公子那樣的人才喜歡遊學啊,真正讀書人就該好好讀書,遊學絕對是不務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