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呆呆站在草地上,聽著遠處細微的水聲。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在天涯此時的心裏,這六天卻過得實在太快,每天日升日落,幾乎是眨眼間便交替更換了。這幾日無憂不能動彈,全靠他一手照顧,找食尋水,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就是夜晚他也不能安然入睡,在這陌生的地方,或許會隱藏著凶險的事物,他雖沒什麼能力保護無憂,但至少可以在危急時抱她逃命。
今天早晨無憂的禁製終於解開了,她一發覺能行動便雀躍而起,就在那小小的山洞裏翩翩起舞,歡喜之極。天涯嘴角含笑,看著這女孩兒歡快的身姿,也是萬分高興,隻盼無憂就這般永遠舞下去。舞了一陣後,無憂突然想起幾天都沒洗澡,急忙問了水源的方向,衝衝而去,臨行還不忘警告天涯不許偷看。天涯一聽這話立時氣結於胸,差點暈倒在地。
無憂能行動,也就意味著他們將要離開這個山穀了,想到這,天涯心中大亂。這幾日與無憂相處,她雖有時十分刁蠻,那也是因為形如廢人,心情不好所致,天涯從沒真的生過她的氣,甚至有時反而感覺她胡鬧時另有一種別樣的美麗。但這一切終究還是要結束了,他即將回到荼糜峰,與無憂雖隻是山上山下之隔,卻再也無法相見。其實就算見了又能怎樣?人與妖之間自來就是勢不兩立……還是讓這一切都過去了吧。
歎了口氣,天涯約束住自己的雜亂的心事,聽水聲已經停止,信步走了過去。轉過了幾堆亂石,他便看見了正坐在草地上的無憂。無憂一手撐在草地上,神情慵懶,長發委地,在一片花草圍繞中如一道最美的風景。聽到他腳步聲,無憂回頭微笑:“你來了,坐吧。”
天涯小心地與無憂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坐下。無憂道:“幾天沒洗澡,身上都臭死了,現在才舒服了許多。”
天涯脫口而出:“其實你一點也不臭,我隻嗅到香味。”他說的倒是實話,無憂從不吃葷,偏愛的是各類花粉,幾天沒洗澡不但沒有異味,反而身上的香氣愈是濃鬱。
無憂瞪了天涯一眼,隨即又是一笑:“還沒多謝你照顧我這麼久呢。”
天涯客氣了一句,然後道:“你既然已能施展法術,不如帶我飛出這山穀吧。”
無憂神色一黯,幽幽道:“我法力太低,至多隻能離地十數米,哪能飛上這高峰……你就這麼想走麼?”
天涯默然,過了會才道:“那我們就去山穀裏轉轉,看有沒有什麼出路。”
無憂不語,良久,低低唱道:“世界大,生命長,隻願與你分享,我要感謝你,贈我空歡喜……”聲音淒楚,似有無限心事。
天涯呆呆坐在一旁,腦中混亂不堪。
無憂唱了一陣,站起身來,笑道:“我也早想出去了……這就去找路吧。”
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的,天涯突感失落。
雖然在這山穀中已呆了6天,天涯卻一直隻在所住的山洞附近活動,他不敢離開太遠,怕萬一無憂遇上什麼危險來不及相救。他從未想到這山穀居然如此之大,無憂帶著他飛行,花了一個上午才找了3個方向,全都是山,嚴嚴實實地將整個山穀圍住。無憂突然道:“這山穀很古怪。”
天涯問道:“哪兒古怪了?”
無憂道:“你沒有發覺這裏隻有花草,沒有蟲獸麼?”
天涯仔細一想,這些天來確實沒見過任何活物,山穀裏綠草茵茵,鮮花如錦,唯一缺少的就隻有動物。他恍然道:“我一直感覺到有些不對,原來問題在這,唉,這幾天隻顧擔心你的安危了,沒空四處走走,不然早該發現了。”
無憂飛行在空中的身體猛然一頓,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天涯:“你很關心我嗎?”
天涯臉上一紅,隨即道:“若是別人我也會這樣對待。”
無憂轉頭回去,看著前方,一聲不響地又開始了向最後一個方向飛行。
過了將近兩個時辰,他們才接近了盡頭,這次的盡頭居然是一個大湖。無憂從空中降落後立即鬆開了天涯的手,走近湖邊,隻見湖水清澈純淨,幾可見底。天涯道:“看來是沒有出去的路了,難道就一輩子呆在這兒?”心裏卻並不怎麼失望,反而有隱隱的歡喜。
無憂正要說話,心髒突然一陣猛烈地跳動,直覺有十分強大的凶險即將到來。她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向天涯望去,見他一臉無事,四處張望,頗有在此安營紮寨,好好流連觀賞的打算。
無憂自幼在萬妖林中長大,對危險的應變遠非初次下山的天涯所能比。為了吸取同類的真元與精血,妖族雖機謀有所不及,但相互殺戮的凶殘絕不亞於人類,若不時刻警惕,或許刹那間已被隱藏在暗處的某同族喝血吸髓了。在無憂216年的生命裏,遇上過無數危機,趨吉避凶的本領早已運用得爐火純青,她法術雖不甚強,感知的敏銳在妖族中卻極其少有,一有危險總能早早地躲開,化險為夷。但此時這凶險來勢無與倫比的快捷,且強大得她幾乎無法想像。她腦子裏雖想著要盡快離去,身體卻被種莫大的恐懼所壓迫,手腳酸軟,劇烈地顫抖,一動都不能動。